我不知道自己在客厅里站了多久,神思恍惚得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王妈一直在不远处忧虑的看着我,没有走近,也没有离开。
爸爸终于出来了,跟在他后面的,还有穆子谦。
“赵锐呢?”爸爸问.
“我让他走了。”
“子秋……”穆子谦看着我,不甘吧。
“本来也没什么事。并不是他强我所难,只是我有心理阴影罢了,所以,昏过去了。后来你们回来,事情就闹成这样了。”我亦看着穆子谦,他能明白我说的心理阴影是什么?因为十四岁那年的那次偷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十分排斥和他的亲密接触,哪怕是接吻,更遑论上床了。
“子秋,我们……”穆子谦上前两步,似想过来拉我的手,但爸爸咳了一声,他又停住了。
本来就是痴心妄想,什么就我们两个,什么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什么安静的过一辈子,本来就是痴心妄想。在刚才那个理智全失的时刻,穆子谦当然会那么说,可现在,爸爸应该把他的理智拉回来了吧。
“子谦,你先去找云婧吧,爸爸和子秋说会儿话。”
穆子谦看我一眼,站着没动,爸爸又重复了一遍,他才向门口走去。
不过,要和我说话的不是爸爸,而是妈妈。
她靠在书房的软塌上,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杯白开水和一盒药片,敢情是刚刚吃了药。心脏病是受不得刺激的吧,看着一双儿女罔顾伦理、抛弃亲情,试图远走高飞,她哪能承受得了?所以,应该是犯病了。
“妈。”我小声的喊了一声。
妈妈收回看着窗外的视线,转而看着我,眼里有怜惜,但是,更多的是,憎恶……对,是憎恶。
“穆子秋,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喜欢你吗?”声音很轻。
“因为我是你的一块耻辱的疤。”我的声音也很轻。我知道妈妈不喜欢我,一直不喜欢,不过,被亲口告知,还是觉得,呃,很痛。
“耻辱的疤?不,远远不止这些。你让我时刻记起那段绝望的岁月。那时候,剑飞(爸爸大名穆剑飞)坐牢去了,哪怕我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拼了命的做活,我也撑不起这个上有老下有小瘫的瘫病的病的家。有一天晚上,外头下着雨,子谦又病了,额上滚火一样烫,可家里,已经拿不出一分钱给他去看医生了。偏那晚王妈回乡下了,否则的话,我或许还能向她借点钱。走投无路下,我只有厚着脸皮去找医生,希望他能给开点药帮子谦退烧,钱先欠着。可那个赤脚医生,看我一个弱女子,居然说开药可以,让我先陪他睡觉。我不肯,他就辱骂我,说我一个破鞋,男人又在牢里,装什么贞洁。我在这辱骂声中离开,泪水和着雨水糊了一脸,连眼睛都睁不开。回到家里,子谦还在烧,整张脸红通通烫手,冷水打湿的毛巾,放在额头上,一会儿就冒气。公公婆婆不停的哭,我也哭,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啊。我们这个家,因为我是所谓的破鞋(当初妈妈为了和爸爸在一起,曾说他们早就发生了关系,这一招虽然让两个相爱的年轻人终成眷属,但是也导致妈妈和父母断绝关系,还获得一个破鞋的称号),剑飞又在吃牢饭,是没人愿意靠近的。所以,哪怕是找人借钱,除了王妈,其它人也是断然不肯借的。
“那一晚,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是深秋的雨,冰凉入骨,那一晚,我们三个大人守着一个孩子,流的泪,比窗外的雨还多。天快亮的时候,子谦已经喊不应了,烧得太厉害,或许是昏迷了,或许是要死了。可我竟不觉得悲痛,我想,要是子谦死了,那我也死了,一切就解脱了。不过,公公显然不愿意看着子谦死,他说,要不去求黄连生吧,这孩子是个孤儿,心地儿最好,他或许愿意帮我们一把。那一刻,我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一样又冲到雨雾中。
“黄连生果然是天底下最良善的人,他不仅在那晚救了我们的急,他还不顾街坊的劝告,从那之后就一直帮我们这个家。他帮我们拉煤,做煤球,修理烂了的桌凳,他买了肉菜回来,给子谦打牙祭,他会一点点按摩的本事,每天给公公翻身、按摩。只要有时间,他就出现在我们家。在那段时间里,他大概把自己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钱,全用到了这个和他毫无关联的窟窿一样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