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爸在icu病房外枯寂的守着,我们都知道生的希望很渺茫,我们是在等着死。妈妈的心脏病本就很严重,而今又被查出肝癌晚期,竟是连化疗放疗都无法做了。
唯有等死。
爸爸说:“若这次能醒过来,就接回家,你妈妈并不想在医院度过她的最后日子,她想留在家里。”
我说:“我来照顾妈妈。”
爸爸看着我勉强一笑,问:“子秋,你不恨我们了?”
我摇摇头,眼睛看向小乔:“爸,我忘了给您介绍,这是周渔,我男朋友。”
“我知道,就是隔我们家两条街的老周家的孩子。颜先生这几年来,一直和我保持联络,及时告知你的近况,否则,我又哪能如此放心?”
“爸……”我只觉得胸口很堵,眼睛酸涩,可是,却无泪流出。是啊,天底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只有不理解自己父母的孩子。爸妈当年的一片苦心,我又焉知几何?
“子秋,你现在过得很好,你妈妈,想必也安心了。这几年来,她从未过问你的生活,但我想,她是惦记你的。”
惦记吗?可是,妈妈,您还能醒来告诉我,您惦记着我吗?
时间一点点流逝,icu病房外狭长的走廊里,匆匆走过一个个穿白大褂的身影,病人家属或饮泣着,或麻木着,无一例外的悲伤。一墙内外,是生与死的间隔,生的煎熬,死的灰败。
夜很深了,爸爸让我回去,我说:“我还想在这坐一会,我想离妈妈近一点。”
爸爸无奈,只得叮嘱小乔陪着我。
其实,这样枯坐着,虽然离得这样近,却又隔得这样远,有意义吗?
但我却觉得心安。
我想,只要病房里的妈妈,她的最后一口气没有咽下,我就是一个有妈的孩子。
多么好笑,多么心酸,在我知道她是我亲生母亲的那一刻,到现在,整整六年过去了,我才知道我是一个有妈的孩子。可是,一切,似乎都来不及了。
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的自私吧!
天大亮了,爸爸赶过来,催我和小乔回家休息。
“子秋,听话,回去睡一会,等下再过来。”一种慈爱的悲伤。
路上,我跟小乔说:“你回家一趟,然后就回学校吧,临近期末了,你们学业本来就重,而且,我记得你之前讲过,你跟几位师兄在做一个项目,月底要做完的。“
“可是,子秋,我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回来之前,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
……
小乔送我到家门口,那颗苍老的梧桐树,有一大半枝桠已经被砍掉了,只剩寥寥的几根,黑灰的、苍老的、无言伸向空中。它曾经多么年轻,它曾经开出绚丽的花,可现在,它还是老了,不可避免的要走向那一个结局。人也罢,树也罢,都不过是一个过程,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却有那么多嗔怨痴念,无法看开。
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刻吗?
和小乔挥手告别的时候,他眼里的担忧更甚,我知道他在忧心什么,不止是忧心我妈妈的病重,更忧心,我们的感情,能不能经受另一种冲击?
敲那扇熟悉的家门时,手微微有点发抖,以至于敲门声,竟是那样软弱无力。
来开门的是王妈。
她一看到我,叫一声子秋,竟再也说不出话来。我无声的抱住她,我已经比她高了许多,我长大了,她却老了,自然界的新陈代谢,谁都无法避免。
我拉着王妈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环顾一下整个屋子,和我离开时的布置,并无二致,只是,看着更有苍暮之感,是一种一切都走到头了的感觉。
王妈絮絮叨叨的跟我说这几年家里的变化。妈妈心脏病越来越厉害,后来又查出了肝癌,可能是郁结太深的缘故;爸爸有严重的肾炎,医生说随时都会发展成尿毒症;穆子谦现在倒是把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可也越来越忙,几乎看不到人影。
“子秋,其实虽然没人说,可我们大家都很想你。听王妈一句话,能做一家人,是比什么都强的缘分,过去的事情,都放下吧,回来好好照顾你爸爸妈妈,做一个承欢父母膝下的女儿。子谦到底是个男人,要在外面忙事业,哎……“王妈长长的叹一口气,泪抹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