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日,黄昏,阳光很好,但风很凉。
我左右无事,便步行到小乔公司楼下,接了他一起回家。
北京城里已经是初春的景象,路边的树木发出点点新绿,路上的行人脱下臃肿的冬装。
我穿了猩红的薄风衣,肌肤如雪,阳光照在脸上,像度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的光,小乔说我是一株最艳的美人蕉。他用了个“艳”字,大概要结婚的女人,她的心里如此的欢喜,已经不愿意温柔的美丽着,而要张扬的艳丽着,一如我在风里扬得高高的黑发。
我们已经把房子租到了知春里,离他学校不远,离他上班的地方更近。房子是在一个很老很老的小区,从热闹的街道转过去,一条长长的幽静的小道,好像是打开了一扇时光之门,从繁华的现代,走到安宁的远古。
我喜欢这条小道。
小乔喜欢这小道上的人。
比如这个穿红衣服的女子。
他在前面给我拍照,我浅笑着逶迤而行,阳光灿烂风儿轻,一副太过美好的图画。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快乐又深情的《恋上多欢喜》,小乔给我设的铃声,他倒不是像雪颜一样嫌我叮铃铃的铃声太过单调,他纯粹就是想让我时刻记得我们爱着的幸福。
星辰闹成一串,月色笑成一弯,
傻傻望了你一晚,怎么看都不觉得烦,
爱自己不到一半,心都在你身上,
只要能让你快乐,我可以拿一切来换,
这世上你最好看,眼神最让我心安,
只有你跟我有关,其他的我都不管,
全世界你最温暖,肩膀最让我心安
……
一种深情的幸福。
我拿出手机,一看是穆子谦打给我的,便快乐的接过,叫一声哥哥。
穆子谦的声音十分激动,还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狂喜:“子秋,你在哪里?”
“我去接小乔了,现在准备回家。”
“哦。子秋,我在去机场的路上,马上到北京来,几个小时就到了,你现在就去机场,我要在第一时间见到你。”穆子谦连音调都变了。
“发生什么事了?哥。”我微微有点疑惑。
“一件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我到了再告诉你。”
“是不是爸爸出事了?”我有点着急。
“不是。”
“那是什么?”
“见面再说。”
“不,哥,你得告诉我,你这样心急火燎的赶过来,又不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我会胡思乱想。”我带了点撒娇的口吻。
穆子谦似乎略略思考了一会,说:“好,子秋,我告诉你。你也好趁这几个小时,跟他说一下,把你们的事情处理好,我在机场等你,一直等你。”
“到底什么事?”我心里有种慌张的感觉。
“子秋。”穆子谦情绪似乎平静了一点,他深情的叫我名字,“你听好了,妈妈留了书信,说你不是她和黄连生的孩子,我也去医院调看了我们的血型,确认了这件事,你不是我妹妹,我也不是你哥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就是说,子秋,横在我们中间的唯一障碍消失了,我们可以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我呆呆的听着,穆子谦的那些话,似乎已经落下了最后一个音节,又似乎没有,还在反反复复的重复。我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不停的响,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小乔看到我的异样,问了我一句什么,可我只看到他嘴唇翕动,完全没听到声音。
小乔拿过我手里的电话,他似乎和穆子谦说了些什么,我看到他脸上惯常的微笑消失了,我看到他的眉头深深的皱起,我看到他看着我,眼里是担忧的、惊惧的、不可置信的神色。
小乔拉过我的手,可我已经感觉不到他手心里的温暖,或许是这一刻我失去了知觉,或许是这一刻,我已经不想从他那里汲取温暖。
不记得是怎么到家的,脑子里犹是混混沌沌的。
小乔让我坐到床边,无言的抱着我。我们就像两尊雕塑,看着光亮一点点散去,看着黑暗一寸寸袭来,终于,天边最后的一丝光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不,或许,也不是的,还有那些温暖的灯火,但是,没有我们家的这一盏。
我在黑暗里,终于歇斯底里的哭了出来。
我哭了很久,泪水濡湿了小乔的毛衣。
“小乔,我没有爹爹,没有妈妈,没有哥哥,我什么都没有了。在这个世上,没有我的任何亲人,我不知道谁生的我,我不知道我到底从哪里来。小乔,我是个孤儿,一个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我悲呛的说着,声音完全不成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