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还没到公主坟,我就逃离似的下了车,这个城市,我不愿再看下去,我要走得越快越好,离得越远越好。
我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直奔机场而去。
那里有等着我的人,哪怕我迟迟不去,他也会一直在等。
首都国际机场很大,有三座航站楼,我站在那茫茫的人流里,竟不知道该往哪座楼走去。这在以往,是绝不至于的。只要我和穆子谦在一个比较近的距离内,我总是能感应到他。我们之间有一种奇怪的磁场,可现如今,这磁场似乎消失了。
我心慌得要命。
我知道穆子谦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可我却找不到他。
几乎是以一种莽撞的姿势,我跑进t1,匆匆转了一圈,没有看到穆子谦,又急急的跑出来,以同样莽撞的姿势跑进t2,还是没有,在我要再向t3跑去的时候,有人一把拉住了我。
“子秋,我在这。”太过熟悉的声音。
我扑到他的怀里,带着哭腔说:“穆子谦,我找不到你了。”
“傻瓜,”穆子谦紧紧抱住我,说,“我就在t2,看你跑了进来,可你跑得那样快,我叫你也不应,这才追了上来。”
“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我重复着。
“你不来,我就一直在这,怎么会找不到呢?”穆子谦摸着我的头发,声音里有安神的力量。
“你为什么要一直在这?如果我真不来你怎么办?”我心里说不上的滋味,我会不来吗?似乎在某一个时刻,我动摇过。
“我知道你会来的,子秋,这样的转机,是上天的恩赐,你怎么会不来?你怎么肯不来?”穆子谦笃定的说。
“是,我一定会来的。”我用我最大的力量,回抱着他。
我不是来了吗?穆子谦,我来了,你带我走。
我们在人流中,安静的抱了很久。
有多久,我们没有这样紧紧的拥抱过?曾经,我以为这样的拥抱,是一个再也不可企及的梦想,可现在,这个梦想实现了,但我的心里,依旧是这样的惴惴。
是一切来得太突兀的原因。我如此自我安慰着。
拥抱过后,我们去买最快飞往深圳的机票。北京我一刻也不想呆了,家乡则一时还没想好怎么面对爸爸和王妈,那么只有去深圳,去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一路上,穆子谦紧紧牵着我的手,哪怕是在飞机的过道上,他也不肯放开。仿佛一放开,一切又不过是梦一场。
我们找到位置,我的座位和他的座位隔开了,他便跟我身边的中年男人商量:“您好,能和您换一下位置吗?我想和我女朋友坐一起。”说到女朋友三个字,嘴角勾起,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福。
为什么不幸福?这么多年来,我们就从来没走到阳光底下,所有的对外身份,都是他是哥哥,我是妹妹,如今,终于可以把这层障碍去掉了,可以坦坦荡荡的以男女朋友相称,为什么不幸福?
中年男人显然愿意成人之美,连忙起身相让。穆子谦把位置换过来,手揽过我的肩膀,把我的头按到他的胸前。
“子秋,这样。”他半低着头,看着我笑,笑得温柔而满足。
我亦回他一笑,听话的伏在他胸前,能听到他胸腔里咚咚的心跳,也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一切都是如此的不真实。
“哥,我好像在做梦一样。”我把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掌心处实实在在传来的体温,告诉我一切都是真的。
“叫我子谦。”穆子谦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宠溺的说,“不是在做梦,都是真的。我在首都机场,一遍一遍的掐自己,很痛,所以我知道都是真的。”
“嗯,子谦,为什么妈妈……为什么她知道我们不是兄妹,却不肯在生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么久之后?”我问出了困扰我很久的疑问,也许,她早一点,有的伤害,就会浅一点。
穆子谦摸着我的脸,在我头发上吻了一下,略略带着点感伤,说:“子秋,你不要怪妈妈,她有她的苦衷,而且,她并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们,她打算就让这个秘密今生今世不见天日。我只所以能知道,实在是机缘巧合。你还记得吗?妈妈在过世的那天,曾有过比较长的一段清醒时间。她在这段时间里,把她的后事都安排好了,尤其叮嘱她生前的所有用品,全部要烧掉,不准留一丝一毫。爸爸本来是要遵从她的意愿的,但到底想留个念想,便把她经常摆弄的一个音乐盒留给了我,而他自己则留了妈妈手上的一枚戒指。那个音乐盒,我拿过来后,便一直放在储物柜的最高层的抽屉里,从来没有拿出来过。这次爸爸回家,说家里要重新装修,要我回去清理东西,闲置不用的就扔掉。我在弄的时候,王妈过来帮我整理,她举起手去拉放了音乐盒的抽屉时,忽然晕倒。抽屉被她晕倒的力道带了出来,音乐盒掉到地上,摔坏了。后来,我想着是妈妈的东西,便尝试着修理。不过我显然搞不定,放到修理店去,却意外发现这个音乐盒构造复杂,是有隔层的,打开隔层,里面是妈妈在你爹爹面前写下的誓言。就是这个誓言,束缚了妈妈一辈子,也是这个誓言,让你我分开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