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北京。
人生的最后一刻,我是不是应该回忆一下那两年相濡以沫的时光?
其实,那两年里,小乔总是很忙。学业繁重,他又在外面接了项目,不止自己自力更生,还每月给家里寄钱。小乔家就是一普通的工薪阶层,爸爸上班,妈妈因为要照顾行动不便的奶奶,早早就内退了,日子过得虽说不上艰难,但也算不上滋润。
小乔实在是个好儿子,读大学的后面两年,他就没有从家里拿过一分钱,读研究生期间,更是和上班族无异。可尽管如此,尽管他忙得脚不沾地,依旧坚持学校和出租屋两处跑。他一般是隔一天来一天,来了之后,要么陪爸爸下棋唠嗑,要么在厨房忙碌。爸爸喜欢吃他做的菜,他又挺会花心思,所以,每次他来,出租屋里都欢声笑语,一点也看不出有个病重的人。
那时,爸爸已经病得很严重了,一个星期要去医院做两次透析,这两次透析,不管多忙,小乔都会坚持陪着去。而且,像爸爸这样的病,饮食、休息和情绪方面的控制,要十分注意,小乔甚至制定了菜谱,让我严格按照菜谱上面的菜做,他又经常问爸爸想吃什么,适时的调整菜谱。因为爸爸不能吃咸,很多菜都是没有味道的,所以小乔更是把他的长处发挥到极致,在香和色上面大做文章。正是因为他的这份心,爸爸在他来的时候,还能有一些胃口。
在帮我照顾爸爸的同时,他也并没有落下我。每周他都会抽一个下午,陪我出去逛逛,他说:“不能因为照顾病人,成天闷着,把自己都闷出了病。”
后来爸爸等到肾源,准备换肾,王妈过来了,穆子谦也过来了,可王妈一到北京,就因水土不服病倒了,那段时间,最累的当数小乔,他要照顾王妈,还要做饭菜,还要做项目和课题。我和穆子谦大多时间呆在医院里,偶尔晚上很晚回来,还看到小乔在灯下目不转睛的用电脑。那憔悴又认真的模样,让我心酸。
这时,我总是默默的坐到他身边,看他画图或者敲键盘。他呢,总是催我:“子秋,快去休息,明天还要去医院呢。”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觉得自己和小乔是一体的,他帮着我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他是那个能在任何时候都给我支撑和让我依靠并信赖的人。
那时我在医院,每天面对穆子谦,心态已经开始变得平和,大多时候,我都把他当哥哥看待,虽然偶尔在他深情的注视里,会有点绮念,但也不过像水面的波纹,微风过后即平静如初。
爸爸在医院的那半个月,小乔几乎成了我的精神支柱。相反,穆子谦大概因为怕小乔误会,一直理智而克制的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疏离的,甚至称得上淡漠的。
爸爸的换肾手术相当顺利,出院后就是按时的服药和定期的复查。这时,穆子谦和王妈回家了,我则继续陪着爸爸呆在北京。爸爸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小乔只要过来的日子,就带我们去北京城到处逛,故宫、颐和园、长城、十三陵、鸟巢……
每次去前,他都做了大量功课,比专业导游还专业,舌灿莲花的说着一些典故,细心周到鞍前马后的忙碌着,把爸爸哄得心花怒放。爸爸甚至开玩笑的说:“小乔,只要你愿意,这天地下大概没有你哄不走的女孩子。你看我们家子秋,多清冷的一个人儿,硬是被你哄得像那张扬放肆的樱花梨花桃花,一树一树的开着,生怕人家看不到它的颜色。”
“爸,我哪有?”我不依了。
“还没有。子秋,你和谁在一起,像现在的小女子心性?这才是一个谈恋爱的人正常的心性,娇羞的、任性的、刁蛮的、却又于眼波流转处都透着无限情意的。”爸爸兴致颇好,继续打趣我。
“爸,你还说。”我真不依了。
“好,不说不说,就许你们年轻人做得,不许我老头子说得。”爸爸摆摆手,一个人走到前面去。
小乔在后面捉住我的手,只是看着我笑,并不说话。
“你得意了?”我嘟了嘴,半真半假的不高兴。
“我可什么都没说。”小乔无辜的耸耸肩,但脸上的笑,正如爸爸说的,像那张扬放肆的樱花梨花桃花,满脸满脸都是。
我一把甩了他的手,嘻嘻一笑,说:“那你一个人在这得意吧。”然后紧跑两步,追上前面的爸爸,挽着爸爸胳膊,回头朝他做个鬼脸。
他依旧站在原地,笑得花儿一样。
那样的日子,多快活啊。
我们在这份快活里,足迹踏遍了北京的每一个角落。
玉渊潭的樱花开得最盛的时候,我站在那一树一树妩媚娇艳的花下,小乔给我拍照,微风过处,纷繁细碎的花瓣雪片儿一样落了下来,落在我的发上,绕过我的衣角,小乔的镜头飞快地按着,他说我是花间的精灵,他呢,则是这精灵的守护神。他要让我从今往后的笑,都像这花瓣一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