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霍助理的这次会面,让我的心有种说不出的沉重,因为她把自己了解到的顾倾砚,详详细细说给我听,有时是一个小小的细节,有时是一句简单的话语,有时,甚至是一个神情,一个动作,然而我却能通过这些,看到一个矛盾、挣扎、甚至称得上绝望的男人。
他是病了吧。
如果霍助理推测的是真的,他病的根因,便是他母亲从小对他的教养。
多么恐怖。
母亲,本应该最温柔的存在,可是,在顾倾砚的生活里,却是面目狰狞的。我想起当时在穆家生活时,穆母对我的冷淡,都让我觉得格外受伤。这个世界上,越是亲近的人,她带来的伤害,就越是致命。郭雯霞在顾倾砚成长的岁月里,带给他的,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精神上的凌迟。
难怪顾倾砚会变得那样乖戾变态,看不惯世间的一切爱和美好,因为,他的生活里,从来就没有爱和美好。所以他嫉恨,他要破坏,他要报复。
多么可悲。
只是,他恨得最深却也盼得最切的颜朝,会是他的救世主吗?
我心头浮起一股茫茫然的情绪,几乎是一种直觉,我觉得,事情比顾倾砚臆想的,比霍助理推测的,大概还要复杂几分。
顾倾砚的救世主,只怕难是颜朝,然而,我却不能直接这样说,霍助理殷切看着我的眼眸,让我不能直接这样说。
是要用爱,来救赎一个罪的灵魂吗?
我努力抑制心神的激荡,淡淡的说:“我会把你说给我听的,也说给我爸爸听。不过,问题的症结,或许不是单纯的某一个人,某一件事,而是爱的缺席。你是唯一能走进顾倾砚心中去的人,你能做的,可能比我爸爸能做的更多。”
霍助理忧伤一笑,说:“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太多,我们彼此伤害得太深,这一次,若不是因为穆先生,我可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城市。”
“哦?”
“更多的我并不想多说。我只不过是尽我的力,希望你们能了解他,进而帮到他。倾砚他是个天才,我不希望一个天才,把太多的精力放到仇恨上,那样会消磨他的才华。”
我没应声。
霍助理笑里的忧伤更甚,说:“颜小姐,少一个倾砚这样的敌人,于颜氏是莫大的福音,于你和穆先生,更是莫大的福音。”
“我知道,他的能量,不容小觑,谢谢你的提醒。”
“那么,我该走了。”她说。
“等等。”我叫住她,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霍小姐,你已经回来了,那子谦他……”
“他也回来了。”霍助理笑,只有这一次,她的笑,是释然的,没有感伤的。她由衷笑起来真的很美。
“在哪?”
“他很快就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我以他人名义约了他。”霍助理抬眸看下咖啡厅里的钟摆,说,“还有一刻钟,你且在这等一等。”
“他的状况?”
“他失忆了,他所有关于情感部分的记忆,都全部丧失,所以,你要做好准备。”
“是顾倾砚?”我虽然早已听小乔说过,但再次听霍助理说起,还是觉得心像受到强力挤压,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霍助理神色闪了一下,声音里有几分沉痛的意味,说:“是他,但又不是他。他善于驾驭人心,任何和法律相背的事,他都不会亲自去做,他只需利用人性里的黑暗因子,自有人心甘情愿被他当枪使。”
“他们对子谦做了什么?”我的手情不自禁抓紧杯子。
“这我却不知,我已经把我了解到的全部告诉你了。”霍助理再看一下钟摆,说,“我得走了,穆先生马上就要过来了。颜小姐,你就把这一次会面,当做你们第一次邂逅吧,如若情深,或许,你能唤起他的记忆。”
霍助理走后,我几乎是心神不定,只要咖啡厅的门一响,我就神经质的抬头看,如此几次,一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
是穆子谦。他几乎没变,蓝色风衣,浅灰色长裤,依旧是那俊雅风流的模样。
我咻的一下站了起来,膝盖碰到桌脚,很重的一下,按理应该很痛,可我却浑然不觉。
穆子谦站在门口,举目四望,视线看到了我,微微迟疑一下,唇边泛起一个浅笑,像他惯常笑的模样。
他走向了我,步履从容稳健。
我只觉心跳加速,血液全都往脸上涌去,整个人竟有种手脚无处安放的感觉。我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扑到他怀里的冲动,但是,我脑里还有残存的理智,他出了问题,我不能太过失态,把他吓到。
我得先寻到机会靠近他,一点一点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回深的这几天,我找了好几个脑科方面的权威专家,他们说失忆的最大可能,就是脑部受到伤害。一旦受到这样的伤害,如若强行灌输从前的记忆,大脑因为受不了太强烈的刺激,可能会引起适得其反的效果。他们一致建议,要先摸清病人的精神状况,然后再对症制定治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