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谦跟我回了洛园,几乎引起了一场小小的地震,从管家到园丁,但凡园里曾经见过他的每一个人,在再见到他时,无不表示意外的惊喜,尤其是兰姨,甚至失态的拥抱了他,然后抹着眼泪,说:“穆先生,你终于回来了,这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原本以为你已经,你已经……。”
一向极懂控制情绪的兰姨,几乎有点说不下去。
穆子谦虽然得体的应对着,但眼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终于,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时,我们坐在湖边,看悠悠的河水,他说:“子秋,他们似乎把我当成了某个人。”
我微微笑着,说:“不是他们把你当成了某个人,而是,你就是某个人。”
“是谁?”
“是穆子谦。”
“那不就是我自己?”
“是你自己,却又不是你自己。”
“我听不明白了。”
“你对这里,没有熟悉的感觉?”我没有立刻把话挑明,而是另外问了一个问题。
穆子谦锁着眉,略略沉思一下,说:“子秋,我说了,自从见到你,我对整个城市,都有熟悉的感觉。”
“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有你。”
“不,子谦,不仅仅如此。你觉得这个城市熟悉,固然是因为这里有我,但更重要的是,你曾在这里生活过。”
“我……”
“你知道你失去的那部分记忆,是什么吗?”
“呃……”穆子谦眼里有几分茫茫然。
“是关于穆子谦的记忆。”
“什么?”
“不是tanner的记忆,而是穆子谦的记忆,真正的穆子谦。”我笑,“你从来就不是tanner,你是穆子谦。”
“我更加糊涂了。”
“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
“嗯。”
“是我和穆子谦的故事。”我紧挨着他,眼睛看着他的眼睛,说,“子谦,我原本还想着慢慢的等,等到你自己想起一切。可是,当我们在海边时,当你说你爱我时,我忽然不想等了。人的一生,并不是很长,就算活到一百岁,也不过是三万多个日子。而我们,已经过了三分之一,余下的,实在不多。我想在这不多的时日里,能够与你朝夕相处,再也不要分离。所以,我不妨把我们的故事慢慢说给你听,你且听好了,记不得不要紧,我只是要让你知道,曾经,你有多爱我,曾经,我有多爱你!”
穆子谦伸手握住我的手,尽管有些意外,却看着我微微笑着,说:“你说,我听。”
我亦微微笑着,从哪说起呢?是从十四岁的那年,那朵掉落的雏菊,让我初晓自己的心思?还是,从更早一些,我刚到穆家时,他对我的好奇和捉弄?亦或,后来,他大男孩气十足的关心?要不,干脆,就从那个月夜,那恶作剧的吻开始?
我一边想一边说,诉说有些乱,但并不妨碍我把那份浓烈的情意表达出来。穆子谦握我的手越来越紧,当我的诉说终于停了下来,他拥住我,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我听到他胸腔里咚咚的跳,他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栗着,我感觉到有滚热的泪,滴落到我的额上,似乎能烫了我的心。
我抬眸看他。
他吻住我的眼。
我感觉我的脸颊都湿润了。
他从我的眼睛一路吻下来,吻我的鼻,我的唇,又吻我的耳,他呢喃着,像梦呓似的,似悲伤的,又似高兴的说:“子秋,我有时梦里醒来,总会觉得心里很空,仿佛我丢失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那些东西,不是tanner的记忆,而是我的珍宝。我曾一遍遍问过自己,我到底丢了什么?到底丢了什么?是不是因为我失去记忆,是不是因为我已经不再爱我的妻子。所以上天要惩罚我,让我活着,不过是徒有一具躯壳,而失去了灵魂。我甚至试图再去爱上俞瑾,我以为找回了爱,我大概也会找回那失去的珍宝。可是,总不能够,我无法像俞瑾说的那样再付出一份真心。我总觉得我和她,一旦靠得太近,就连呼吸都不是顺畅的,我们只有保持一定的距离,才会自在。我一直因为这种感觉而惭愧,觉得自己对不起俞瑾,无法释怀。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对俞瑾的排斥,都是有原因的,原来我爱的是你。子秋,我很庆幸,我这一次能回到这里,我能遇到你,我能再次爱上你。我很庆幸。”
“子谦,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我今天跟你说的,还只是这故事的很少一部分,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会把过去的点点滴滴全部说给你听。”
“嗯,你一点点说给我听,我如果不能想起,我就把它记住,记在心里,再也不会忘记。”
“好。”
“子秋,我想回趟美国。”
“哦?”
“我想问问俞瑾,为什么我是穆子谦,又会以tanner的身份生活着?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有种不好预感,总觉得这其中不简单。”
我抿着唇,过了一会,才说:“我们先去见我爸爸,见了他,你再决定要不要回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