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次醒来,天已大亮,穆子谦已不在身边。我起床,下楼时刚好碰到兰姨:“兰姨,你看到子谦了吗?”
“穆先生啊,他出去了,让我转告你他很快就回来。”
“有没有说他去哪?”
“没说。”
“哦。”
“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有。”我笑笑,又问,“我爸起床了没?”
“颜先生也出去了。”
“啊?”我脸微微有点红,似乎,我起得太晚了点。
转身回到房里,我正要给颜朝打电话,他的电话却先打了过来,“子秋,俞瑾出事了。”
挂了颜朝的电话,我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医院。
当我到达那白如雪的病房时,看到的,是一具已经蒙上了面的躯体。
穆子谦坐在那具躯体旁边,沉默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在病房里,还有另一个人,却不是颜朝,而是方特助。
“颜小姐。”方特助见我进来,走到我的身边,低低的说,“你要不要劝劝穆先生,他的状态,实在不好得很。”
我点点头,走近穆子谦,伸手去握他的手。
他不着痕迹的避开,声音平平的,也不带任何感情,说:“等下就有人过来,会把她送到太平间。”
“子谦,你不要太难过。”我干巴巴的安慰。
他唇边浮起一个苦涩的笑,说:“我果然是太自私了。”
“子谦……”
“如果我昨晚去看她,一切就还来得及,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是不是?”
“对不起。”
“是我只顾着自己的感觉。”他的笑,愈发涩重。
我没再出声。
或许,我低估了这一年来,穆子谦和俞瑾之间建立起来的情感。
一个自以为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其他亲人的人,对真心关心他的人,是会有深厚的情感的罢?即便这份情感,不是爱情,但它又何尝会比爱情轻?
我在穆子谦的世界里,缺失得太久。
在他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在他茫茫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时候,他的身边,只有一个俞瑾。
他能依赖的,只有俞瑾。
他的状况,甚至不如当年的我。起码那时,我还有小乔,还有雪颜,还有颜朝,我还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还有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
可是,他只有俞瑾。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不知道自己拥有过什么,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每天都会有头痛欲裂的时刻,而这时,守在他身边的,只有俞瑾。
那时的俞瑾,在他心目中,扮演着无可替代的角色。
我想起他曾说过,美国有他的家人;我想起他听到颜朝说起俞瑾回来时的那份急切;我想起夜深他执意要去看俞瑾;我想起天亮他不等我醒来便离去……
其实这些,无不说明俞瑾对他的重要性。
可我选择性的忽略。
我以为,他一旦和我在一起,其他的,便不过轻如鸿毛。
是我大意了啊。
我低估了他和俞瑾之间的情感,我也未曾预料到俞瑾会自杀。我以为她的归来,便是醒悟。虽然穆子谦的悲剧,是她一手造成,但是,背后操控她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一样罪不可恕?她难道不要用自己的证言,也让那个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正是最好的年龄,她的生命,如果走过过去那片爱的阴霾,照样可以绚烂如花。可现如今,她却作为一颗棋子,走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她难道不恨?
既然恨,那就还得活下去。
因为只有活下去,才能去做最后的抗争,哪怕是鱼死网破的抗争。
可是……
她没有这样,她选择死,她选择用自己的死,让穆子谦永远也不能忘了她。
她知道自己在穆子谦心目中的分量。
一个聪明的女人,可是,却也是一个狠毒的女人。
这就是她所谓的爱。
我看着坐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那层白布的穆子谦,心里涌起无言的悲哀。
抛开过往的那段情,客观的审视我和眼前这个男人的感情,我们有的,不过是十多天的缘分,这份缘分,就像他所说的一见钟情,像火花一样夺目的燃烧,可是,燃烧过后,是冷的灰烬;而他和俞瑾,却是一年多的相处,这份相处,更像是患难与共,像水一样,沉静的、持久的,能流到人的心底。
到底孰轻孰重?
到底是什么蒙蔽了我的眼,给了我那么强大的自信?
失去记忆的穆子谦?他可还是从前的穆子谦?
我心里第一次对我们的感情,起了质疑——因为他情感的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