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显然并不十分了解小婶子这个女人,她表面看来虽然简单得近乎粗线条,可一旦决心做某件事,也是十分执拗的。她今天找我,说一个我如此敏感的话题,想必是深思熟虑的。
她在我冷冷的目光中,微微扬起下巴,声音虽然很低,但却是倔强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她说:“子秋,有的事,如果我不说,你爸不会和你说,你叔也不会和你说。因为他们都爱你,想护着你,他们总希望你能做真正的自己,凡事按着自己的意愿来,不管是职业,还是感情,他们并不想勉强你分毫。可是,我却觉得,有些事,既然因你而起,你就应该倾尽全力的去解决,而不能把这副重担,完完全全踢给他人。”
“什么事?”我看着小婶子脸上难得的慎重其事的神色,问。
“颜氏的事。”小婶子眸光飞快一转,似要确认周围有没有其他的人。当然没有其他的人,除了双胞胎和一个阿姨,这诺大的院子,就只剩我和她了。
小婶子朝我走近两步,几乎是挨着我,声音竟有点悲伤的味道:“你爸是真的需要静养。”
“嗯?”
“他病了,而且不轻。”
“什么?”
“我是前几天,偷听到你叔和他的对话,才知道的。”
“什么病?”
“肝癌。”
“你撒谎。”我觉得手脚似乎一下冰凉。
“我也希望是我撒谎。”小婶子苦笑着,“不过,很遗憾,这却是事实。而且,他这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可能。”我本能的不肯承认。怎么可能?那个风姿卓越的男人,那个长生不老的男人,那个温柔起来像水一样的男人,那个冷硬起来如冰一样的男人,他是最最强大的存在,有着无比坚强的意志力,他在他的企业王国里,恣意翱翔,谈笑风生,运筹帷幄,杀伐果决。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他做不到的事。他喜欢说:只要我想,总能知道的,只要我想,总能做到的。他是那么自信,几乎无坚不摧,他怎么可能被区区病魔光顾——就连病魔,也应该是怕他的啊!
我不止手脚冰凉,我的心,似乎也是冰凉的。
你看,它忘了跳。
小婶子的话,还恍恍惚惚在耳边响起。
“子秋,我不会编造这么残酷的事实,来骗你的。在我咋一听到这事之前,我也像你一样,无论如何不肯相信。可是,我冷静下来想,却明白这假不了。你知道,你叔和你一样,其实对企业经营完全没兴趣,但他却回了国,而且留在颜氏。据说,那时就是哥哥说他身体出了点小状况。一直到上一次,哥哥在会议开到一半途中晕倒,你叔才知道,这所谓的小状况,其实已经是大问题。所以,他才……”
“你不要再说了。”我虚弱的阻止她,我的心很痛,我想先静一静。
“子秋……”小婶子关切的看着我,“你要不要紧?”
我摇摇头,努力深呼吸一下,说,“我会亲自去问爸爸。”
“可是,有的话,我还没说完。”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觉得,既然哥哥病情这么严重,就要尽力让他从这繁杂的事务中脱身出来,安心静养。但现在的情况,颜氏腹背受敌,他哪里安得下心?”
“你直接说你的想法,不要这么委婉。”
“我觉得你可以去找赵锐,穆子谦不能帮你,周渔不能帮你,但是,赵锐能帮你。他现在是颜氏的劲敌,是顾倾砚的左膀右臂。我们只要让他为我们所用,就等于剪了顾倾砚的羽翼。颜氏的处境,就会好很多。”
“我明白了。”我微微点头,终于明白小婶子说的这许多话的核心,“这是叔叔的意思吗?”
“不,这当然不是他的意思。事实上,他并不知道我偷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不出声。我也知道这不会是叔叔的意思。他对我的态度虽然看起来淡淡的,从没有过热情,但是,他的心思却和爸爸是一样的,就是希望我能单纯的做我自己,无论哪方面!
他们爱我,他们尽最大努力,在护佑我。
爱情没有了没关系,还有亲情,还有友情,还有事业。他们希望经历过这么多磨难的我,依然能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些东西,便是一个人,依旧能在这世上,积极生活着的理由。
可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决定去看看爸爸。
今天是休息日,他却还在公司,而颜曦,却一大早就奔赴了另一个城市。
我去了颜氏集团。
在他奢华低调,又书卷气十足的办公室里,我看到伏案忙碌的他。
“爸。”我叫,鼻子有点酸。
“子秋,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应该在家好好陪陪爷爷的吗?”
“我想您了,所以来看看您。”我走到他的面前,坐在他大班椅的扶手上,亲昵的依偎着他。
有父亲真是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