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禾眼眶含着泪,“你觉得我有病是不是?”
他看着她,好半天,面无表情道:“是。”
眼见许静禾眼泪又要流下来,他说:“你别哭了,静禾,你现在这样,我觉得压力很大,我很累。”
许静禾抿唇,强忍住泪水,“我没病……”
“你如果不是病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拧眉,眸子里充满困惑,“你知道吗,现在很多时候我看着你,都会想,当初在火海里面那个比我还要沉着冷静,救了我的女孩子到哪里去了?”
许静禾脸色微变。
“我找到你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报答你,弥补你,我希望你过的幸福,可现在,看看我们变成什么样子了?”他语气充满疲惫,他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他被困于这里,被困在道义的枷锁里面,压抑了太久。
许静禾语带呜咽:“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他问:“你确定是因为我吗?你这样说,会让我后悔,我当初也许根本就不该去找你,也许让你自己安安静静生活,会比现在好,至少你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她攥紧了被单,唇色颓败,如鲠在喉。
——他后悔找她了。
她低下头,好久,一滴泪水滴落在白色被单上,晕染出一片水痕,她说:“我只是想要你爱我……很难吗?你应该懂我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你偏偏要喜欢别人呢?”
他沉默下来。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她,想问她和苏念当年到底什么过节,也想问苏念图被盗和她有没有关系,可是现在,对着这样的她,他问了也是白问。
良久,他说:“医生说今天输液一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会依你所愿留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我们出院再说。”
她不语,慢慢躺下去,缩在床上,手里依然紧攥着被单。
叶殊城还没有见到苏念,还肯在这里陪着她,说明他还没有发现真相,可她已经用了最糟糕的方式来挽留他,割脉的时候她尽量留了一手,这样的手段是不可能再用第二次了,而他的态度也并没有软化多少,她内心焦灼而慌张,找不到办法。
……
韩竞扶着苏念回到房子里休息,没想到叶珺绫一路居然跟了过来。
叶珺绫站门口打量土房,眉心皱的极紧,“这也能住人啊……”
将苏念安顿好了,韩竞一把拽了叶珺绫胳膊把人给带出去,将门关上,在外面问叶珺绫,“你跟过来做什么?”
叶珺绫一怔,表情有些受伤,“你……真的和她住在一起?”
他说:“如你所见,如假包换。”
她眼底神色有些复杂,咬唇,“你故意的是吗?”
“你指什么?”
“你明明知道这个苏念和殊城有些关系,也许以前还在一起过,你为了报复我,故意跟她一起?”
韩竞一瞬不瞬盯了她好久,才叹。
“叶珺绫,你真是越来越自恋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真当你自己是天仙了,我这辈子就该和你耗着?我实话说了吧,从你用分手要挟我回韩家开始,我和你就完了,就你说的那话,我就是贫穷的梦想家,哪儿能够配得上叶家千金,你该找谁找谁去,也别妨碍我,我和苏念好得很!”
他语气有些重,她脸色晦暗,安静几秒,才说:“我不是为了你才跟过来的,是殊城交待我,让我看看苏念,你不让苏念接殊城的电话,他很担心苏念。”
韩竞说:“你可拉倒吧,你自己又不是不记得那时候叶三少为了那个许什么来着,跟你爸妈吵的那么厉害,哪里有苏念的位置?叶三少既然不是认真的,就少来招惹苏念。”
叶珺绫问:“你这是在保护她?”
“对,就是。”韩竞双手抱臂,态度有些傲慢,“你也收敛一下,少在这里一副假惺惺好姐姐模样,我看叶三少现在性格这么扭曲古怪,那都是给你们叶家人逼的,你应该算是首当其冲他尤其讨厌的一个吧?”
叶珺绫脸色瞬间就变了,“韩竞!”
她胸口起伏不定,压抑火气,“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来说!”
韩竞冷笑,“不爱听早些走,这里没人欢迎你。”
说完他转身就回到房子里,还顺带把门给关上了,叶珺绫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走出院子好远,越想越憋屈。
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没错,韩竞年龄小,心性不定,就是个白日梦想家,空有对摄影的一腔热血,放着韩家的家业不管,非要去做自由职业摄影师,结果好了,和韩家二老大吵一架,然后跑出去,不到一周,韩家二老把他所有卡都给停了,那段日子他穷困潦倒到了极点,她看不过去,劝他回去,结果他非但不领情还和她大吵一架。
那时候还只是争吵,她以为会过去,她撂话说,除非他回到韩家,不然就分手,他死活不肯妥协,于是她开始用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的方式来对抗,她以为冷战会有用。
那场拉锯战其实也没劲持续很久,韩竞在几天后就再也没有打过她的电话。
变成了她眼巴巴拿着手机等他一点音信,可她再也没等到。
圈子里面没人看好她和韩竞,姐弟恋,好几岁年龄差放在那,韩竞就是个孩子,在她面前尤其是幼稚的很,但是她却依然想念他,时间久了,就连他的孩子气也让她觉得怀念。
今天在这里遇到他,她本来很高兴,可是加了个苏念,她心里那阵子喜悦就全都没了。
她在村口呆呆等车,等到了晚上七点多还不见有车,找了个村民一问,才知道这鬼地方一天只发一趟车去城里,还是早上十点多,她觉得倒霉极了,越想越气,折回韩竞所住的房子那里去,结果在院子门口遇到苏念。
苏念坐在一块石头上,低着头,若有所思,目光有些呆滞,她走过去,轻声叫:“苏念?”
苏念抬头看她,一愣。
她站在苏念旁边,问:“你好点了?”
苏念点点头。
“你生病了吗?”
苏念摇头。
她突然觉得这个姑娘有点难沟通,“韩竞呢?”
“他出去拍照了。”
“哦……”她扯扯嘴角,想了想,这算是个时机,她问:“你和殊城,什么关系?”
苏念怔住,好久,回答:“我在r.s.工作过,他是总裁,我们是上下级。”
这话鬼才信,叶殊城怎么可能对一个普通员工这样关注,叶珺绫不由得笑了,“他很关心你,给我打电话要我看着你。”
苏念嘲讽地笑,“是吗?”
叶珺绫说:“其实你不是韩竞女朋友吧。”
苏念没说话。
叶珺绫犹豫一会儿,主动又开口,“韩竞那人太孩子气,当初和我分手后就憋着一股气,总想报复我,可是我觉得他这样,不是报复我,而是折腾殊城,我看得出,殊城很在意你……”
苏念打断了,“叶先生不是都要和许静禾结婚了么?”
叶珺绫愣了愣,“其实……殊城对许静禾,不是那种感情。”
苏念没说话,低头看着地面。
叶殊城对许静禾什么感情,她其实不太感兴趣了,哪怕他爱许静禾爱的死去活来,她现在也不会在意了。
叶殊城的所作所为,已经生生碾灭了她心底里关于他的所有幻想,打从知道他是程凛起,她这大半天都是恍惚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开始怀疑一切。
怀疑叶殊城这个人的人品,怀疑她过去这段日子都在做什么,居然爱上了他,那个当初险些害死她的人。
有那么些时候她想,这里面也许有什么误会,叶殊城也许没有那么糟糕,但是很快,在榕城被赶出去的那一幕,还有在会议室里面他护在许静禾身前的一幕又不断地提醒着她,他就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从来也不在乎那些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而她就是。
从以前到现在。
叶珺绫看她发愣,又说:“真的,殊城之所以对许静禾这么恋恋不忘的,其实是因为,许静禾曾经救过他,还为他受了伤。”
她神色恹恹,淡淡笑:“是么?”
言语带有敷衍意味,叶珺绫默了一会儿。
叶珺绫觉得其实不该继续说下去了,当年那事儿她也不想提,传出去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她,可是她人已经在这儿,这么好的机会,她想让苏念和韩竞划清界限。
她说:“是的,当时起火了,情况很凶险,许静禾救了他,所以他觉得自己这条命是许静禾给的,坚持要报答许静禾,才会特别纵容许静禾……”
苏念眼瞳骤然紧缩,转头看她。
“起火?”
“对,许静禾当时还伤到脖子了,留了一道疤。”
苏念攥着拳,混乱的脑子里浮现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问叶珺绫:“什么时候的火灾?”
叶珺绫别过视线,“那都很早了……”
“是在哪里?”
苏念声线有些发抖,紧紧盯着她。
叶珺绫心虚,想到多年前的事情,迟疑片刻,然后说:“在我们家。”
苏念眼帘又低垂下去,有些失望。
如果是在叶家,那就不是她记忆中的那场火灾。
她自嘲地笑笑,她还在抱着什么期待?
明明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现在难道要跑去邀功,说一句当初她救了他?
他甚至都不记得她。
她想到这里,猛然一愣。
这么多年来那场火灾是她心口一道疤,造成她对大火的恐惧,她一直在避免回想,可现在,她不得不想。
知道叶殊城就是程凛之后,她一直处于震惊之中,而现在,她思路逐渐明晰起来,叶殊城当然不记得她,因为那一天,从头到尾,她没有告诉过叶殊城她的名字。
许静禾那封信,她给了他,准确的说,是她在被压住的时候扯自己的书包,拉拽间信从包里滑了出去,然后被已经逃出去的他捡起。
那不是个可以悠哉告诉他信的来历的时刻,她慌乱中只顾着喊他去叫人来帮忙救她。
她脑海里面隐约有一条线,似乎快要衔接,但是又差了那么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攥了攥拳头,抬头看向叶珺绫,不死心地再次开口:“叶小姐,你确定火灾是发生在叶家吗?据我所知,叶先生很早的时候曾经被绑架过,当时也曾经起火,这件事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