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昆回来的第二天,苏念就提出辞职。
余昆吓了一跳,“为什么突然要离职?”
两个人在余昆的办公室里,苏念解释说:“我朋友要自己做设计工作室,想拉我入伙,我想了想我迟早也是要朝着设计师那个方向发展的,所以……”
顿了顿,“爸,你看现在寰亚肯定是无力回天了,恒易接下来的路应该很好走,有你和小孟在,肯定没问题的,我想做些自己的事情。”
余昆嘴角耷拉下去,苏念话说到这一步,他要是再阻拦,反倒显得他自私又不近人情,便叹口气,“好吧,也不能让公司局限了你的发展,你把工作先给副总监交接一下……”
遂,又问起苏念有关那同事还有工作室的情况。
工作室什么情况苏念一概不知,只能先大概说了一下何曾的情况,余昆听过,还算满意,也挺支持,她心底才松了口气。
由于是自己人,离职流程和手续全都简化了,她催着人事把手续办完了,才慢慢做交接,余昆有些讶异于她的急迫,不过以为是她急着去工作室,便也没有多问。
乔晔听说苏念要走,惊讶又不舍,好在要和何曾一起做工作室这个理由经得起推敲,乔晔听过也只能悻悻接受这个结果。
只有孟易平,周四那天下午找到苏念办公室里面来。
孟易平进来的时候,苏念还在和业务部副总监交接一些数据,见着孟易平,苏念便把副总监先打发走了。
门被带上之后,孟易平才在苏念对面椅子上坐下来,问她:“你在打什么主意?”
苏念随手将桌上文件架子合了,“我本来打算明天去找你。”
孟易平拧眉看着她。
“我要去r.s.找叶殊城。”
孟易平一愣,“你是不是有病。”
她将手里文件夹撇一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说出来你也没办法理解,我何必要费口舌和你解释?小孟,我不是忌惮你,我是看恒易和我爸需要你,不然我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和你说话,万一我去找他出了什么事情,我需要你帮忙善后。”
孟易平皱眉,“你像是在交代遗言。”
苏念一脸疲惫,手肘支在桌面上,手扶着额头,“我自己也不确定,万一我真被警方抓起来呢?你得照顾我爸,还有绵绵……”
想起绵绵,她面色有些消沉。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要去和叶总坦白吧,”孟易平见她不像开玩笑,脸色也沉下来,“我早说过只要你不做多余的事情,你不可能会暴露,r.s.报警到现在几天了?要是叶总乐意给警方提供线索肯定早就有警方的人找上门来了,很明显他不打算供你出来,现在你自己送上门去做什么?”
“……我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
她声音重了些,指着自己心口,“我当初之所以和你合作,是因为我以为资料我们只是用来自己用,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你会给寰亚制造信誉危机,也没有想到这么严重的后果。”
最后几个字,简直咬牙切齿,似乎是在压抑激动的情绪,她胸口起伏明显。
孟易平目光犹疑:“寰亚出事对恒易来说是好事,你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她手攥成拳,气的脑子发懵。
和孟易平说话真的就是对牛弹琴。
“我做不到像你那么不择手段,你可能说对了,我不是好人,可是我坏人也做不彻底。”
孟易平拧眉,眼底分明是有些不屑,“你现在去找叶总,是想做什么?”
她盯着孟易平,好几秒,低头,“这与你无关。”
孟易平默了几秒,突然笑了:“你还喜欢叶总?”
苏念脑袋垂着,摇摇头,“没有。”
遂又听见他说:“你其实也不相信叶总。”
“你现在自己心里不舒服,就想要去和人家摊牌,但是你知道有风险,所以赶紧离开恒易,还和我说这些,无非就是怕你要是去见他说清楚,他可能会选择把你交给警方,你还想减小对恒易的影响,铺好后路。”
苏念没说话。
孟易平一脸了然,复又叹,“有时候我觉得女人里面你算聪明的,因为你一直很理性,但是现在看起来,你还是感性的可怕,你明明对叶总没有信心,还做这种决定,万一出事,先不说多伤余总的心,你都没有想过绵绵吗?”
苏念攥紧了拳头,“我爸会照顾好绵绵。”
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正因为想过,才挣扎许久。
她甚至试图用叶殊城也曾经伤害她这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可是行不通,这一次和她与叶殊城之间的私人纠纷不同,这一次牵扯进来的是整个r.s.和寰亚,上千的员工,她没有办法对这些天寰亚和r.s.的那些负面消息视而不见。
至于叶殊城……
她的确不相信他。
这一次他眼睁睁看着她拿走数据库,她的确很惊讶,尤其在最初,她甚至一度恍恍惚惚因他这愚蠢到极点的举动而难过,觉得满腹歉疚,对不起他。
而安子晏来找她,说出那一番话,令她仿佛又回到从来,还是那个和他纠缠不清的时候,那些情绪又回来了,那种伴随着矛盾,挣扎,恐惧,但又充满不舍,疼惜还有恋慕的复杂感情,又一次让她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所以她眼泪流的莫名其妙,停都停不下来。
然而等到和余昆谈过,冷静下来,她发觉自己好像又走回从前的怪圈里面去。
——她看不透叶殊城,就像最初,曾经也真的以为他对她用情至深,可结果呢,现实狠狠打脸,他一次又一次借着爱的名义来伤害她。
而她却还在心疼他,就像从前一样,没有头脑,感性,而又矛盾地心疼着他。
这结果不是她想要的,她不在乎他怎么看她,可她要她在最后能够做到淡然和彻底的忘却。
对他不爱,不恨,当然,更不能是歉疚。
她明明是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和他彻底一刀两断的。
信任是很奢侈的东西,她对他的信任早就已经分崩离析,她不能再像那时候一样,被他那些她看不懂的举动左右,她必须要去问个清楚做个了断,而去了,就注定有风险。
余昆说得对,逃避和眼泪不能解决问题。
事情她已经做了,后悔也已经来不及,现在她只能面对,哪怕付出代价,也不得不去。
孟易平扯扯唇角,“你要是整出个金融罪犯头衔来……”
“那是我的事。”她直接打断他,“你只要保护好恒易就行……还有我爸,他知道了,可能会对我很失望。”
隔了几秒,“我也要先确定去了到底是什么情况,兴许不用坐牢,所以绵绵这边……到时候再说吧。”
孟易平问:“我拦不住你,对吧?”
苏念没说话。
孟易平点头,“随你吧,你自己要送上人家门去,我还能说什么。”
孟易平走了以后,苏念将门锁了点了一支烟。
深深吸两口,尼古丁稀释掉体内的焦躁,她靠在沙发上,手里攥着叶殊城送的打火机,表情有些木然,脑子转的很慢,又想起叶殊城。
他再一次成功地扰乱了她的心绪,让她总是不自觉,想到他。
她已经被他骗过不止一次。
每一次,在她以为他是真的爱她的时候,他就要让她看清现实,但是她依然一次又一次沦陷,她不能再陷入同样的温柔陷阱里面去,她不能再那么被动。
她本来就是要做个了断的,哪怕真的坐牢,她也一定要做到。
余昆晚上有应酬,她下班后就迫不及待早早离开公司,回到家里,绵绵正在院子里面花园里捉蝴蝶。
捉到手再放走,小孩子对这种娱乐永远乐此不疲,听见脚步声,绵绵回头,见着她就兴奋地跑过来,“妈妈回来了!”
像小狗,闹腾着,就往她身上扑。
苏念不由得就笑了,蹲下身子,配合绵绵视线高度,“绵绵今天乖不乖?”
旁边负责照看绵绵的佣人还没开口,绵绵自己先答:“可乖了——”
表情傲娇,尾音拖了老长,苏念忍俊不禁,摸摸绵绵的头发,“过几天,带你去找个有小朋友陪你玩的地方好不好?”
在国外的时候,绵绵很早就开始在早教机构上课,也不图学什么东西,就是多和人接触,好培养性格,余昆曾经说最怕苏念怀孕的时候一堆消极情绪影响孩子,所以提心吊胆,就怕绵绵性格阴郁,然而不幸中的万幸,绵绵非但不阴郁,还十分活泼,这和国外早教以鼓励为主的教育模式脱不开关系。
绵绵很听话,“好呀。”
苏念起身拉起绵绵手,要往屋里去,绵绵突然开口:“妈妈不去看爸爸吗?”
苏念脚下一绊差点没摔倒,拧眉低头看绵绵,“什么爸爸?”
“外公和我说,他今天晚上不会来吃饭,因为他要去给我看个爸爸。”
“……”
苏念有些无语,这口气,好像“爸爸”是什么放在商场里面卖的衣服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