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没事儿的,我站得很稳。”邢如意才说完,脚下一晃,整个人扑到了狐狸怀里。而伴随着刚刚的那声怒吼,她目光所及之处的房屋都在迅速的忐忑。一条黑蛇,浑身漆黑的大蛇,从刚刚倒塌的房屋里冲了出来,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吐着长长的蛇信,看着他们。
“居然……还有一只?”邢如意被狐狸抱着,落在院子里。
“画里的。”狐狸解释着。
“哦,我明白了。这条原本是被那蛇妖封印在画里的,蛇妖死了,封印除了,它就跑出来了。”
“我家如意真聪明。”狐狸摸摸邢如意的头:“稍等一会儿,等把它收了,咱们就回家。”
“回家?”
“客栈。”狐狸掐了一个口诀,邢如意就到了几米外的地方。她看了看四周,见没有能坐的地方,干脆蹲在地上嗑起了瓜子。好在,天黑,这芙蓉镇上又没有旁的什么人,她想怎样都可以。
狐狸走到了大蛇跟前,大蛇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慢慢地将头低了下去。
“求死?”狐狸问。
大蛇点点头,整个身躯都匍匐在了地上。
狐狸摇摇头,虚指一点,原本匍匐在地上的大蛇,变成了一个有些邋遢,有些狼狈的青年男子。
“你非妖,又不是大奸大恶恶之人,生与死,我无权处置。”
“仙师。”青年男子唤了一声,双膝着地,跪了下来。
“我并非仙师,我只是她的师傅。”狐狸指了下不远处那个蹲在地上一心一意磕着瓜子的邢如意。“你想活着,没人拦你,你想死,亦没有人能拦你。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给你。”
一把剑落在地上,剑刃上还沾染着血,新鲜的还未曾干涸的血。
青年男子看到那把剑,神情一下子变得痛苦起来,紧跟着他快速爬到长剑跟前,拿起剑来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喜欢过你家娘子吗?”原本蹲着嗑瓜子的邢如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伸手,将一把剥干净的瓜子仁递到青年男子跟前:“你家娘子是喜欢你的。你喜欢葵花,她便雇人在芙蓉镇上种了一大片的葵花。你喜欢吃葵花籽,她就一粒一粒剥了,放在小碟子里让丫鬟给你送过去。她为你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可你,却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你看见了那片葵花,便只觉得那是一片葵花,你站在花田前看了看便离开了,你没有留意到站在你身边的她是多么的紧张和期待,在你离开之后,她看着你的背影,又是多么的落寞和失望。你吃着那些葵花籽,只觉得方便,却从未想过,那样干净饱满的葵花籽都是从哪里来的。你看不见她的人,更看不见她的心,你能否告诉我,你当初为何要到白家下聘,为何要迎娶芙蓉姐姐?”
“一位天师告诉我,我命中带有一劫,只有娶了芙蓉镇白家的姑娘方能化解。”
“原来,你只是为了保命。”
“不是的!”青年男子大声的回了句:“我,是在战场上出生的,只不过是被屠戮的那一方。我爹我娘只是在变成生活的一对儿很普通,很平凡的夫妇。我出生时,正好赶上外敌入侵,我爹带着我娘逃命,就那样把我生了下来。许是命中注定,我天生适合练武,更适合在战场上讨生活。我从一个普通的兵,变成了一个将军,我的手上,沾染了血液,脚下踩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白骨。我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成家立业,我迟早也是要死在战场上的。对于一个随时都可能死的人来说,劫难又算得什么。”
“说的好听,你最终还不是因为怕死,娶了芙蓉姐姐。”
“我遇到她的时候,压根儿不知道她就是天师口中所说的白家姑娘。边镇大捷,我带着随从回京见陛下,路遇浓雾,迷失方向进了那片林子。那林子,有些古怪,看似平静,实则藏着许多伤人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伤人的是妖。我的随从都死了,我侥幸活了下来,就在我以为我也会留在那个林子时,我遇见了她。她穿着一身红衣,肩上还背着一只箭筒,打扮的就像是一个猎户的女儿。我那时,注意的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开弓射箭的模样。军营中,也有女人,只不过与她云泥之别,她自然落在了我的心里。事后,我得知她是白家的姑娘,没有片刻犹豫,就到芙蓉镇上提亲,可娶回家后,我才发现,她与我记忆中的那个姑娘是不同的。她温柔贤惠,对我一心一意我都是知道的,可我心里,念着的,喜欢着的,却始终都是那个在山林里开弓射箭,英姿飒爽的她。”
“做姑娘跟做人家娘子是不同的。嫁给你之前,她是白家小姐,爹娘疼着,镇子上的大叔大娘们宠着,自然傲娇洒脱。嫁给你之后,她是将军夫人,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你们将军府的形象,代表着你的脸面,你只知道你喜欢的是怎样的女子,你怎知她为了做好你的将军夫人,又压抑了多少的天性。你既喜欢那样的她,就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而不是移情别恋,被一只蛇妖蛊惑了心。”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青年男子闭眼横剑:“是我眼拙,是我分不清,谁是对我好的人,谁是想要谋害我的妖。她怀了我的孩子,我却冷待她,苛责她,难为她。甚至,听信那个蛇妖的话,把她当成是妖,折磨她。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你是该死!”邢如意将瓜子收了起来,“但死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让你的妻儿入土为安。”
“芙蓉?”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那画里的芙蓉花,根茎都是用她的骨头做的。”邢如意说着,走到忐忑的屋子前,将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的小骷髅抱了起来:“你的女儿,你要抱抱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