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冲巧儿招了招手,示意她随自己过去。
三人穿过几处亭栏,绕过几进别院,终于到了祠堂。祠堂被拥在几颗黄角兰下,夏日天热,花开得正好。
嫩白的花瓣似小姑娘的玉指轻轻舒展,在闷热的空气中散出淡淡的芬芳。
下人将她领到祠堂门口,“二小姐快些进去吧。”
她点头踱入其中,大堂里三丈来高的墙面上供奉着几十张新旧不一的灵位。光线穿过树叶,斑斑点点从窗口投射进来,有种别样的阴郁和森严。
“盏妹妹,你真是好大的排场,竟然让祖母她老人家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
离盏寻着声音望去,大堂的南边坐着个端庄的老人。
黄发垂髫,衣着古朴,手里抡着一圈佛珠,正目不转睛的审视着她。
旁边一左一右分别站着离晨和离筱筱,二人一改平日华贵精致的着装,难得穿的朴素干净,可见这老人的性子,并不喜欢她这样的妖艳品性。
她莲步走了过去,在老太太身前福下身子,做了礼:“祖母,孙女离盏回来了。”
老人看着她一身娇艳如阳的打扮,瞬时脸色沉了下来。
“跪下!”猛然一喝,声音虽然孱弱,却带着不容人反驳的力量。
离筱筱得意的看了她一眼。
“祖母这是怎么了,孙儿回来,祖母不高兴么?”
离晨轻轻帮老太太揉着肩:“祖母高兴归高兴,可盏姐姐进了离家的大门,却连祖宗都不来拜祭,真真叫人寒心。”
“无人知会于我。”离盏回头给巧儿做了眼色,巧儿身子一僵,犹豫了许久才从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奴才可以作证,奴才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并未有人前来知会。”
离筱筱身后的丫鬟上前一步道:“休要撒谎,奴才和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分明一起到小兰元嘱咐了二小姐。二小姐怎可随意抵赖?”
“别说了。”离筱筱屏退了丫头,不给离盏任何解释机会的叹了口气。“回门祭祖,这是最基本的家规。就算没人告知盏妹妹,盏妹妹也该自己记在心上。再说了,你就算把列祖列宗给忘了,也不至于把祖母忘了吧?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故意纠你错处,你昨日在小兰院安顿好之后,不应该立马来看看祖母她老人家吗?”
老太太手里抡动的佛珠骤然停下,原本只是疏离的目光即刻变得冷漠又生硬。
“还不快跪下!”老太太喝令道。
离盏看了看着祖孙三人一眼。倒不是真的怕了她们,只是离筱筱和离晨合起伙来摆她一道,她一时间拿不出辩驳的证据。
可好在离家是要脸面要名声的。离筱筱和离晨想整治她,也必须纠出她明面上的错处,就如现在一般。
倘若她继续惹得老太太生气,这“错处”只会越扯越大,收拾起她的理由也会越多。
“刚过易折”的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由是双腿一折,跪在了老太太面前。
“离盏,方才你大姐训斥你的那番道理,你可听明白了?”老太太的冷声道。
离盏虽气,但倒也能理解她。一个久不在身边的孙女突然出现,就闹得一家鸡犬不宁,任谁,谁也对自己亲近不起来。
离盏抬头,见离晨和离筱筱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自己。
呵呵,以为她会忍不住这委屈,要像昨日那样发脾气了对吧。
她偏不!人在深院中,谁还不会玩两手阴的呢!
离盏揉了揉眼睛,将眼角搓得隐隐泛红。那狐狸般的眸子本就水灵,揉出点血丝儿来,便跟一汪秋水泛起了涟漪似的惹人生怜。
她膝行着上前道,“盏儿错了,盏儿自小被钱氏赶出离府,便长居在深山之中,家规什么的不太懂,又鲜少能与人打交道,人情世故自是不如大姐和三妹。现下想想真真惭愧,祖母要是生气,便狠狠打我吧,我小时候挨打挨惯了,您怎么打我我都经得住。”
老太太登时一顿,瞧着这孩子瑟缩在她脚边不住发颤,跟一只怕人的小猫似的,心中不由生涩。
同是离府的血脉,离筱筱和离晨已出落的亭亭玉立,大大方方。可这孩子,却胆小的跟什么似的。
之前,她暗地里还怪罪这孩子,若不是她突然出现,钱氏怎么会入狱?
可现下她就跪在自己眼前,这般乖顺,这般老实。倘若不是钱氏心狠,她也能和离筱筱和离晨一样,衣食无忧的做个千金小姐。
还记得她小的时候,来祠堂祭祖时见过她一面。那时她瘦得跟猴儿一样,手上都是挨打留下的疮疤。当时责问起钱氏,钱氏也只道她不服管教。钟氏听着,纵想解释却也不敢插嘴。
其实那时候老太太心里就清楚,钱氏专横跋扈,欺负钟氏母女。可顾及这个大家,顾及钱氏是正主的身份,便没有多管。
谁知后来钟氏死了,离盏也被赶了出去。
现下想想,唉……真是作孽啊!
一时间,老太太又恨极了钱氏,伸出那枯黄的老手递到她跟前:“孩子,过来,让祖母好生看看。”
离盏缓缓抬起头来,轻轻扑进她怀中喊道:“祖母!”
离筱筱和离晨楞得目瞪口呆。
这贱人……这贱人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服软服的这般干脆利落!
她们用强时,她便更强。
她们学得深明大义,她便装得满腹委屈。
“祖母,我好想家,好想我母亲。”
老太太轻柔的拍着她的背:“这不回来了吗,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往后得好好活出个样子来。”
“嗯嗯!”离盏从老太太的臂弯里探出个头来,对着离筱筱和离晨提起一抹阴险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