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能的寻着那道目光望去,雀枝矗在门口偷偷看她,在目光相触的一瞬间,雀枝眼中模糊不清的冷意却又飞速的消散殆尽,离盏晃了晃神,还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盏儿。”顾扶威她唤道。
“嗯?”离盏侧头,走到榻前。
顾扶威昂了昂下颚指向桌上的三个箱子:“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些尸首?”
离盏闻之,低头细细一想,有些犯难。
若是偷偷带回离家埋在小兰院里当然是最好,如此一来,她每日都可伴在父兄身边。高兴的时候跟他们说说话,想他们的时候,可以烧点纸钱。平日里好菜好饭,也可随时供上一些。
只是现在外面搜查得严,这箱子不大不小正好三个,又有棱有角的,万一遇上巡防营的人,还真不好避过盘查。
再说了,离家与她为敌的人多了去了,平日里必会盯她盯得很紧,生怕找不到她的错处。即使能埋在小兰院,或许反而处处制肘,无法能为父兄尽孝。
但不能埋在小兰院,那就只能让祁王过些时日送到偏僻的地方下葬。一来这是夏日,头颅本就已经开始腐烂,再耽误些时间,怕是放都放不得。
而且黎家现在扣着造反的罪名,根本无法立碑。荒郊野外又远,想去探上一次,也不容易。
她蹙眉想了良久,忽而拍了个巴掌,生出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正要提出来,可对着顾扶威那张俊美无涛却又如同面具的一张脸时,又有些顾虑。
她是不是不该提那么多要求。顾扶威这么冷漠的一个人,一定会嫌她麻烦……
她可不想做那咯脚的钉子。
“可是想埋在我祁王府?”
冷不丁的一句话,突然让她汗毛竖起,他怎么知道自己心里的盘算?
倘若能埋在祁王府,根本就不用跟那些巡防营的人躲猫猫,就地挖坑埋下,神不知鬼不觉。再加上她每隔几天就要上祁王府给那个植物人看病,有的是机会和时间给家里人上香祈福。
离盏低着头,不停转着眼轱辘,顾扶威手里的茶水中映着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正用目光抵在她身上幽幽盘旋,压得她不敢冒然抬起头来。
她稳了稳情绪。不管他是怎么猜到自己心中所想的,但他既然主动提了出来,可见这事是可以商谈的。
离盏展颜,抬头已是明媚无暇的笑脸:“王爷真是算无遗漏,我怎么就没想到把尸首埋在祁王府呢?这样一来,就不会横生枝节,为王爷倒是省却不少麻烦。王爷也说了,这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出不得纰漏。倘若能就地掩埋,当然最保险不过。”
顾扶威垂眸,食指一下一下的点扣在桌上,似是在认真考虑。
门口候着的雀枝紧紧蹙眉,犹豫了半刻忽然提步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奴才斗胆插句嘴,这箱子里装的可都是逆臣的头颅,咱们祁王府乃风水宝地,怎能被乱臣贼子给玷污了?王爷暂时没有回西域的打算,可能还会常住一段时间,这方面,王爷还是该忌讳忌讳。”
“本王准你插话了吗?这祁王府何时轮到你一个下人做主了?”
雀枝吓得一抖,膝盖一折,“噗通”一声跪倒在顾扶威面前:“王爷恕罪,雀枝只是……”
“滚。”顾扶威极轻的吐出一个字。
雀枝抖着双腿起身,片刻不敢多留的出了屋子,只是在跨过门槛的时候,又深深寄了离盏一眼,那眼里分明含着女人才能看懂的怨恨。
离盏讨厌雀枝得不得了,这丫头明摆着就是在故意坏她的好事,而且她说得每一个字都正是自己心中的顾虑。
就这么堂而皇之被她说了出来,也不知顾扶威有没有动摇。
离盏朝着雀枝出门的方向,故意放大了声道:“什么玷污不玷污的,人死化作骨,骨腐化作尘,脚下踩的这方土地都是死物演化来的,照她这么处处忌讳,哪里忌讳得过来。您说是吧王爷?”
顾扶威轻笑,十分随意地道了句:“黎家军有没有谋逆之心还是一说,有什么可忌讳的。”
……
如同插在心里的一根刺被人往外拔了一下,离盏楞了楞神,表情有些僵硬。
“黎家罪名已立,王爷何出此言……”
顾扶威按下杯盖,将茶盏推回案几。“只是觉得蹊跷罢了。黎老将军一生征战,败场寥寥,最善用兵之道。如果他真的有心勾结梁王造反,应该先让梁国起兵,进犯边境,皇上才好调派兵力前去援助。最近的屯兵之地,便在九汤。到时候,九汤的兵力被引至边疆,毕定被两军合力歼灭。九汤乃要塞之地,此时无兵,他们一路北上,便易如反掌。本王就想不明白了,黎老将军有太多的机会办成这件事,为何会傻不愣登的单独带兵回京呢?”
第一次有人看破她黎家的冤情,离盏一时欣慰,望着顾扶威的眼中星华闪耀,似轻轻一眨,便能滴出水来似的。
顾扶威伸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痴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盯他盯得太过于痴傻,就跟小娘子崇拜的望着自家的心上人一样,顾扶威肯定是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