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管家伸着脖子又朗读了一遍。
顾扶威指点道,“谢绝宫廷飞诏恩——当年父王平定午双之乱后,皇祖父下了旨意,让父王进宫受封七珠亲王。父王清楚,朝廷后宫对他多有记恨,在京城留下,必定危险重重,于是叩谢了皇恩,跋山涉水的去了西域,这便是她的下一句,行雨流风莫妒恨。”
杨管家眼里划过一丝惊异,“离小姐真是个妙人!一双素手能令死骨生肉也就罢了,还装了一肚子的墨水。若离小姐是个男儿,必定能当得起‘宋才潘面’这四个字。”
“她?”顾扶威连连摇头,“投机取巧。”
顾扶威轻斥了一声,脸上却是满满的宠溺。“她知本王不喜欢听恭维话,怕直接夸我显得太狗腿,便转而夸起我父王来讨我高兴。我父王早早驾鹤西去去,留下的就只有这千载美名,旁人茶余饭后都要谈说几句,她写成诗句裱起来送我,也就不会显得曲意承奉了。”
杨管家知道顾扶威心里还是欣赏离盏的,只是他这人就是这么个脾性,真正的好话极其吝啬出口,即便出了口,也因为拐弯抹角说变了味。
只是杨管家望着怡然自乐的顾扶威,眼中隐隐生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离盏这个丫头,人生得漂亮又机敏,的确挺讨喜的。命途多舛,又着实让人心疼。
顾扶威现在肯待她好,杨管家心里也很高兴。
只是怕王爷一点一点的好过了头……这以后离盏还有大用处,万一王爷舍不得下手,功亏一篑了怎么办?
“杨管家,把字画放卧房里挂着吧。”
“啊?”杨管家仰起头来:“那原先幅骏马飞沙图不要了?”
“你老不是一直中意那幅画么?今儿赏你了。”
“嗳!”杨管家迟疑着答应了。顾扶威定下的事情,他可不敢有异议。
“多谢王爷抬爱。”杨管家笑着应声,把字卷收进细匣子里,出了亭子,往二重小楼上去。
西林在房顶上值守,正巧能看见廊下的人影,她一时生了好奇心,什么东西啊,让杨管家这般小心翼翼的捧着朝王爷的卧房里去。
她一个倒挂金钩落在廊间,在后头拍了拍杨管家肩。
“咦?西域来了密报?”
杨管家摇头。
“军部的碟子来信了?”西林又猜。
“一幅字。”
“哟,王爷好雅兴啊,这么多折子等着批,还有功夫练字儿。我瞧瞧!”
杨管家用拐棍打走西林的手,“别碰,这是离二小姐写的字儿。”
“离盏?她来了?人呢?哪呢?”
西林抓着凭栏往下望。
“没来府上,这是她给殿下的谢礼,派了个小丫鬟送来的。”
“王爷要挂在卧房里?”
“是啊。”
“啧啧啧。”西琳仰头长叹,“王爷对着小丫头还真是挺上心啊。那幅骏马飞沙图是天下第一画师卿阳云的封笔之作,是抄了那造反的汴宿部族才得到手的。王爷素来爱惜得紧,一路从西域带来京城,现在说不挂就不挂了?”
“就是这个道理,我担心王爷他……”
西林撅了噘嘴,“我以前担心的时候,你老人家还安慰我,说这是王爷有意为之。把离盏捧得越高,嫉妒她的人就越多,往后才能摔得越重。等她树敌太多不得不依附祁王府的时候,便能心甘情愿的做咱们祁王府的棋子。可是你看现在……”
她摇摇头:“离盏随随便便写两个大字送殿下,殿下便稀罕得跟什么似的。别跟我说这是为了让旁人嫉妒离盏,殿下的卧房,哪个女的能进?”
“王爷凡事有度的。”
“得,您老自个儿安慰自个儿吧,我值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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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药局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
离家家底虽殷实,可自打离盏进门,祸事就一件接一件的出,长风药局不曾消停过,这生意也就节节败退。
以至于闹到今天这种地步,百姓嚷嚷着退钱赔钱,离家急于息事宁人,敷出的银子便有九千两。
外加要想衙门上缴的八千两银子,明面上算起来就赔了有一万七千余两。
耗空了家中所有能周转的现银。
连老太太都说,那西面的铺子给了离盏也罢,落在自己手里,能不能继续盘活下去还是个问题。
再加上挂名大夫走了近一半,长风药局不仅名声尽毁,这医术无双的金子招牌也要挂不住。
一直屈居长风药局之下的龟元药局和曲梅药局,倒是趁势收留了这些挂名大夫,着实红火了一把。
长风药局元气大伤,以前供货的商铺也以各种愿意断了尖货,又或者故意涨了价钱。
这下,长风药局是要大夫没大夫,要好药没好药。
生意一落千丈,日暮途穷。
离尺先死了爱女,接着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手操办起来的药局即将没落,短短几日便如过去了十几年一般,满脸褶子,两鬓霜白。
他着急的想要翻身,亲自去到京外变卖了几处田宅。
钱管家照离尺的吩咐,陆陆续续开始变卖奴契,减缩例银。
别说离盏和离晨,就是老太太这个月的月银也只有八十两。
家里冷火秋烟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而这初三秋猎,转眼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