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善隐忍,可这回竟不想这样一声不吭就作罢了。
或许喜欢离盏是出自真心罢,这玲珑的女子起先只觉得皮肉好看,医术颇佳,很自然的高看了几分。
后来相处,觉得她性情温和之余又完全不失趣味,言谈起所闻所见,即便是平常之事,从她嘴里道出也变得好生有乐。
这全然是白采宣比不上的。
要把这样投缘的女子拱手让与他最厌恶的政敌,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低头,目光严峻的瞧了离盏一眼。
“皇叔如何走得这般仓促?冬日里天寒地冻,路途不便,待到开春过了年关再行也不迟。”
“西域动乱,本王不回,那群鞑子要窝里反了。”
“皇叔佣兵三十万,几个鞑子怕什么?”
“以前笼络那些鞑子,分了兵将与他们操练,如今分兵已久,人心各异,若他们起了反意,恐起大乱。”
顾越泽进了一步,素来柔和的苍唇竟有了几分棱角:“既有战乱可能,离大夫身为女子,本就柔弱,随行怕有危险吧?”
顾扶威笑,亦毫不退让:“本王若连个女人都看顾不住,千里封地不要也罢。侄儿此话莫非是在变着法的贬损本王无能?”
这话说得有些大声,惊动了旁边正在赏舞的端王。
端王看了争锋相对的两人一眼,顾越泽神色才略作收敛,声音渐低沉,“叔叔误会了。离大夫以前替本宫治过手伤,本宫一直视离大夫为我东宫的恩人,此去路途遥遥,本宫岂能不生忧虑?”
顾扶威叹:“以往殿下尚可对盏儿尽尽照拂之责,如今你岳丈大人就在席后看着你。我瞧着白大人脸色很是不悦,也不知为何?”
顾越泽闻之,半信半疑的回头,果见白家父子虚眯着眼盯着他。
他面色讪讪的冲那边笑了笑,再慢慢转过头头,狠狠的瞪了顾扶威一眼,“皇叔想走,但父皇未必舍得您走啊。皇叔二十有四了,连个妾室通房也没有,此番回封地说不好就要打仗,您若是有个好歹,连个后人都没有,父皇委实替您担心。”
“本王亦有忧虑,之前便是等着皇上指婚,才一直耽搁到了现在。岂料柳小姐在我府中突遭横祸,这段姻缘也就断了,无后也只能无后,总之行程不能再耽搁。否则以我一人私事,耽误天下设计,本王该如何谢罪?”
“如若父皇执意挽留呢?”顾越泽声音尖锐,眼里闪着阴蛰子。
他二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离盏在旁也渐渐听明白了几分。想来顾扶威要回西域,没那么容易。
太子口口声声拿皇上来压顾扶威,似乎对皇上决策了如指掌。这其中,顾越泽应该早早就掺和了进来,毕竟他和顾扶威一直就不大对付,在皇帝面前激进谗言,才能有如此把握。
离盏心里隐隐替顾扶威感到担忧起来,他的大军在黎家被满门抄斩之后,就打道回府了。
如果皇上真要扣留他,他区区几十个府卫,怎么争得过这京中数万的禁军?
离盏悄然抬头看了顾扶威一眼,只见他脸上到无较真的神情,怡然把酒往前递了递,与顾扶威的杯子碰得“叮”一声响。
“是留是走,各凭本事。届时殿下不必顾虑我们叔侄之情,有什么招数尽管使来,若叫本王若多留半日,本王便自断十指,与你一同做个握剑都握不稳的废人,如何?”
“你……”
顾越泽一口气憋在喉头,只觉腹中猛然剧痛,令他头晕目眩,连顾扶威的模样都几乎要看不清了。
顾扶威惬意的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皇侄若是不胜酒力,就不必勉强自己,本王干了,你随意。”
顾越在自是不肯在离盏面前输给顾扶威的,他闭着眼,捏着绣袍子站了片刻,直到身形稳住复才睁眼,举着杯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