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盏隐隐有些担忧。
“我下去看看,姑娘就在马车上别走动,小心着了凉。”西琳说完跳下马车,过了半柱香之后又回来了。
那时离盏半截身子都趴在窗外,嘴里发着怪声,巧儿则不停的替她抚着背。
“怎么了?”西琳问。
离盏缩回车内,鼻尖冻得都发紫了。
”姑娘怎么了这是?”
“想吐,吐不出来。”巧儿抽了丝绢给离盏擦嘴,“西琳姑娘,这什么时候能过河啊,我瞧我家小姐不适得很,还盼着能去酒楼里找点姜片来给她贴一贴。”
西琳打量了离盏一眼,蹙眉道:“不成,今夜过不去了。”
“为何?”
“河冻上了。殿下方才派了人去查探冰面,边上倒是冻厚了,但河太宽了,里面还不够结实,一踩就裂丝。”
“啊?那今夜咱们岂不是只能歇在马车里?”
西琳一脸无奈,“谁知道会这样啊,殿下已经是选着晴好的日子走了,哪晓得偏偏到了盟河就落了大雪。只能祈求天神,要么明日就晴,早点化雪通船,要么索性就再下大些,冰结厚了直接驶过去。”
“那吃的呢?咱们晚上吃什么。我们家小姐一天没吃东西了。”
“吃的……有干粮。”
西琳下车找人说了几句,不一会儿她回来,手里多了张胡饼。
胡饼是西域的特有的一种食物,烤制好了之后再饼上撒一层芝麻,失了水分的胡饼又轻又顶饿,还不易变质,很适合长途跋涉,所以近年来被行走的商人传入了中原。
据说现烤出来的时候还是挺香的,但离盏咬了一口。
“咳咳……”
又冷又硬,跟咬砖头似的,含在嘴里还有一股奇怪的香料味,她实在吃不惯,但还是硬着头皮啃了几口,便放弃了。
“喝点水。”
“咳咳咳……”
西琳尴尬的收回那张饼,兀自撕了一口,“咽不下吧,其实我也不爱吃这玩意儿,以前在西域的时候,我就喜欢吃肉,牛肉羊肉,比这个好吃一百倍。这饼,也就填填肚子的时候才吃它,别的时候碰也不碰。你们中原人牙口不好,素日里吃的米饭蒸来软得跟什么似的,让你们吃饼实在为难。”
西琳正说得起劲儿,外面突然有人隐隐约约的喊了她一声,好像是顾扶威的声音,可她又怕自己听岔了,顿了片刻后来车壁又传来一阵清敲,她才知道,他人就站在自己的车边上。
离盏觉得有些瘆……
毕竟顾扶威早前对她又拉又拽的,今儿整整一天又都冷着张脸没理过她,也不知叫自己干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半跪起来,头从帘子里伸了出去,连眼也没抬,“公子唤我做甚?”
“拿去。”
她举目,顾扶威穿着一身黑色的袭衣站在雪地里,他望着后头的荒原,风刮着他袭衣的边角在他靴子上猛烈的拍打。
他手里却平端着一碗冒着白气的热汤。
汤色很浓,以至于里面炖了什么不得而知,但一只大大的筒骨露了出来,不用凑近,就闻着味道好香好香。
他给她端吃的来了……
他竟然晓得她吃不惯他们府上的干粮?
离盏心里有种异样的情绪又涌来上来,觉得嗓子眼都发甜。
“我手都抬酸了。”
“噢!多谢公子。”离盏反应过来,赶紧从他手里小心翼翼的接过,然后缩回车里放在案几上,又忙不迭钻出头去叫他,生怕他走远了。
然儿他竟一步也没走,且还在往车里探,她脑袋冷不丁得又冒出来,他便挪开了视线。
他站在风里,拔了拔嗓子:“没有米饭,你若吃不饱,饼撕碎了泡在里面,软了也很入口。但是泡久了也该凉了。反正……反正你自己看着把握吧。”
“多谢公子!”
顾扶威点头点头,额上的璞玉便挂上了两片鹅毛。
那鹅毛卡在璞玉和额头间便化不去了,这回,他的脸定然被风吹得很冷吧?
离盏瞧了这光秃秃的河坝一眼。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只有很远很远的对面,亮着些灯火。“你……你打哪弄来的骨头汤啊?”
“河北面虽然没有城镇,但临河有几户人家,趁机做点小生意。就是等过河的商人太多了,我也只买到最后一碗,米饭也没了。”
“这样啊……那你吃什么?”
他横了她一眼,但嘴角绷不住笑了,“我不像你,一顿不吃就皮倒嘴歪的。”
“我……”
话没说完,顾扶威一把把帘子扯下来,朝她脸上一推,“快进去吃吧,脸冻得跟死人似的。”
离盏差点被他推了个人仰马翻。
她扒拉着窗户定住身子,再伸头要叫住他时,他已走了老远。
黑色袭衣分明在漫天雪地中,他孤来孤往的身影,令她忽然生出感叹来。
他打小就这样孤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