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果然狡猾。京畿元气大损,他怕我集中兵力冲破珠唐直接北上,便折了我棋盘中最重要的一子。”说完,他转身,背对着西琳,“离盏被定罪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盏林药局刚被抄斩,我们的人马就昼夜不停快马加鞭的赶回,路上花费了十五天的时间。”
“十五天……”顾扶威若有所思望着白色蜡烛在青铜烛台上被的火苗舔舐成了一滴一滴的蜡油滚落在桌上。“谕旨和告示从京城派发,一路向西,挨城通知。加上雪天不利,道路封阻,大约五十天能传进西域。五十减去十五,也就是说,只有一月有余的时间,祁水就会收到谕旨和告示了。”
西琳神情愈发的紧张,“等到谕旨一到,这事情殿下是想瞒也瞒不过去。不知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接旨,又或是……”
那两个大逆不道的字,西琳未敢直言。
顾扶威摇头,无奈的笑了起来。
“皇兄真是个厉害角色,难怪呼我父王斗不过他,被逼来这鸟不拉屎的西域戍关。我给他设下一计,他也还我一计。且这一计还真够毒辣的。”
“这叫本王怎么办才好呢?”顾扶威拿了根筷子,挑正了烧弯了的烛芯。
“若接旨,那便得把盏盏给供出去,没了天女,西域还能太平几日?若我装聋作哑,概不承认天女就通敌叛国的罪魁祸首,拖延拖延时间,那皇帝便可直接说我抗旨。等到两兵交战之时,我是失道者,名声上不占优势。即便拖延了时间囤足了兵马,但有道是‘失道者寡助’,求战,‘人和’才是关键,莫说失了民心的一方很难制胜,就算本王赢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江山易攻不易守,名不正言不顺的君王又能安枕多久?”
那这样说来,岂非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都是个“死”字罢了?
西琳双目空空的,既想着办法,却又实在什么也想不出。
她只是痴痴的叹了一声,算是抱怨老天不公。
相较之下,顾扶威脸上只是凝重,却没有丝毫泄气的模样。
他站在房中,影子被烛火勾勒得异常高大,他似乎永远不会倒下,落入洪水中,也是铮铮的一根中流砥柱。
他听见西琳暗暗的叹气声,道:“本王的意思,不是接不接旨的问题。而是算一算我们筹措兵力的时间,只有三十五日。这三十五日里,不能出现内乱。瘟疫得控制,否则那些心怀鬼胎的部落逮着时机就会造反。”
顾扶威目光看向枕玉下头压着的那叠纸,“明日,明日一早让祁水直督来璇玑殿。”
“是。”
“还有,摩汗将军也一并过来,统军之事,本王要立刻同他商议。”
“是。”
“你下去吧。”
西琳站起,躬着身子往门口推,脚后跟刚抵到门槛,突然听见顾扶威道,“对了,盏林药局的消息,估计过不了多久,盏盏会旁敲侧击的来问你。你就说送信的人,不是你的手下,你一概不知就行了。”
“属下遵命……”
西琳开门出去,又再合上房门,脚尖一点就跳上了璇玑殿的瑞兽上单脚提立着。
璇玑殿很高,站在檐角上一眼望出去,能越过重重宫墙,刚好看见紫菱宫。
听说离盏就住在紫菱宫中。
只是,不知她晓不晓得,那紫菱宫除了住过先王妃以外,还曾住过上一任的天女。
但西琳想,她十有八九只知道前者。
因为知道前者,她大概会觉得殿下待她很好。
可一旦知道了后者,以离盏的聪慧,或许或多或少会联想非非。
而殿下大约是不会让她多想的。因为这是一颗不容出错的棋子,虽然经过此夜,这颗棋子的命数已经岌岌可危,但她只要还有作用,殿下就会将她牢牢的攥在手里。
“呜呜呜呜……”夜风如恶鬼呼嚎,一会儿自北向南,一会儿又自东向西,吹得人愈发清醒。
那些雪白的鹅毛被它吹得不成章法,在空中胡乱飘舞,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连呼吸都变得不顺。
西琳心里默默估算着,再过两日,大寒就要到了。
西域即将迎来最冷的日子,也不知那从中原来的姑娘,还能不能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