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 世界好像来回颠倒了无数次。
繁花似锦的第一星系转眼成了人间地狱, 人类禁区的玫瑰之心反倒成了避难所。
“联盟守护神”的神座塌陷,厮杀过几lún的敌人们并肩而立。
故人面目全非, 敌人握手言和。
刚刚修复的通讯频道里, 除了杂音以外是一片紧绷的沉寂,毕竟, 反乌会是自由军团以前最丧心病狂的恐怖/组织,手上的血债罄竹难书。
此时,这支落魄的小机甲战队,就像是一条苟延残喘的三腿狼,夹着尾巴和人上前示好,獠牙里还带着没剔净的血丝。
“我的真名叫亚历山大哈瑞斯。”霍普开门见山, “现任反乌会大先知,铁杆和平派。掀起针对联盟战争的,是组织中的主战派, 拜林将军所赐, 主战派在当年七八星系边境那一战里彻底失势,我才得以重回组织。”
陆必行的后背绷得发僵。
他曾经有很多三观不合的朋友,霍普差不多是其中最不合、但也最聊得来的。
天性所致,陆必行本能地喜欢亲近这些“无公害”的田园派,何况严格说来, 这个人还救过他——他们一起唱了一出双簧,从反乌会老巢中蒙混过关,还带出了至关重要的变种彩虹病毒抗体。
然而发生过那么多事, 他一看见霍普,就被迫回忆起这一生最惨痛的经历。
霍普出逃,林静恒bào露,伍尔夫借反乌会的刀,以整个第七星系为诱饵,制造了那起……至今虽然已经翻篇,他却依然不敢仔细想的血案。
这时,林静恒的声音在他耳边凉凉地响起:“哦,应该做的,不客气。”
霍普:“……”
陆必行:“……”
统帅一开口,就高贵冷艳地打碎了噩梦,陆必行手心里的冷汗一下就散了,无奈地笑了:“多少猜到了一点,毕竟,贵组织里的先知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讲的。那么我猜,当年您从反乌会资料里删掉的,应该就是和伍尔夫有关的内容吧?”
“那时候我认为他是真正懂得白塔jīng神、真正愿意守护这个世界的人。”霍普叹了口气,“主战派被权力蛊惑,做起疯狂的千秋大梦,而我因为反战,与他们中的一些人闹得很僵,后来被囚禁、被驱逐,幸亏有信徒救助,才狼狈逃出来,有幸与您在启明星相遇。陆校长,不管您信与不信,当年我虽然为形势所迫,与诸位不告而别,但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第八星系的任何信息。到后来重新拿回‘大先知’,十七年来,我反战的立场从未变过。”
陆必行沉默了片刻,出乎所有人意料,他说:“我倒是愿意相信这一点。”
其他人不了解前因后果,刚刚听说伍尔夫的真面目,还处于三观崩得找不着北的状态里,但陆必行是知情人之一。
在那场战役中损失惨重的不单单是七八两个星系,还有反乌会,反乌会虽然伏击成功,但当时深入第七星系的主力也几乎被林静恒打残了,从那以后就没有了翻身的本钱,正式黯然退场。
只要他们不缺根弦,后来肯定已经明白自己是被伍尔夫算计了,不可能再和那老疯子坐一条板凳。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伍尔夫居然没有为了灭口而把他们赶尽杀绝,反乌会也竟就这么配合地沉寂到底,一直没有捅出过关于伍尔夫的只言片语。
这为了大局的和平而捏着鼻子闭嘴的事,做得近乎林静恒了。
霍普深吸了一口气,苍老的面颊轻轻颤动着,良久,才艰难地朝他道了一句谢:“您这句愿意相信,真的让我……”
“但是霍普先生——我还这么叫,您不介意吧?”陆必行平静地打断他,“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十几年过去,我们到底还是走上了不同的岔路。反乌会的所作所为,联盟不会忘,第八星系更不会忘,是不可能一笔勾销的。您主动找过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知道,”霍普沉声说,“山穷水尽,我来寻求短暂的结盟。”
在无孔不入的超级人工智能、已经不能算人的芯片自由军团两厢夹bī的情况下,第一星系的所有人类,无论立场与意识形态,终于都被迫站在了一起。
霍普:“关于这个超级人工智能,我有一些额外的信息,可以作为见面礼。”
同一时间,第二星系,第二理工大学。
学生们和教职工从深夜里惊醒,被要求到运动场上列队。
运动场两侧尽是荷枪实弹的芯片人,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任务。变得异常陌生的赵院长站在高高的演讲台上,仍在唾沫横飞地宣传他的歪理邪说,平心而论,赵院长条理清晰,口才良好,挺值得一听。
但在激光枪口下,一般人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到处都是年轻而惊慌的脸。未成年的学生们被驱赶出寝室楼,还没来得及换下睡衣,像惊慌失措的雏鸟一样跟在宿舍管理员身后,宿管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士,看着大概有两百多岁了,竭尽全力地安抚着学生们:“安静,嘘……孩子们,跟着他们走,不要引人注目,别出声。”
一个少年显然是看见了校长那被截断的演讲,哆哆嗦嗦地问:“艾丽莎女士,校长呢?会不会已经被他们……”
宿管勉qiáng笑了一下:“别担心,校长可是从老校区里逃出来的人,他有经验。”
“那我们会被注射芯片吗?”
“他们说被注射了芯片的人,就会丧失自己的……”
“安静!”宿管眼角瞥见几个芯片人士兵走过来,严厉地打断了学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