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动物园远比她想象的要安静。大多时候,她只听见骆驼安静咀嚼的声音,老虎在笼中散步的声音,以及猴子在树间跳来跳去的声音。犬科动物被安排在一条马路的
左面,很高的围栏,每种动物的栏前都有一块牌子,详细地说明动物的来历。
皮皮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赤狐”
别名:南狐、草狐。
寿命:约12年。
食物:主要以喜马拉雅旱獭及鼠类为食,也吃野禽、蛙、鱼、昆虫等,还吃各种野果和农作物。
生理特征:听觉、嗅觉发达,性狡猾,行动敏捷。喜欢单.独活动。在夜晚
捕食。
保护级别:低危。
现存情况:在西藏分布较广一泛,20世纪70年代其数量较多,近年来,随着猫科动物的锐减,赤狐皮愈显贵垂,据调查,西藏经常有赤狐皮张贸易,致使赤狐的数量在急剧减少。为自治区二级重点保护动物。
凭栏而望,皮皮并没有看见里面的狐狸。路灯很暗,铁笼的那一头黑魅魅的,儿个可疑的y影,打开手电一照,是草垛。
参观过养殖场皮皮知道养狐狸的笼子通常还会在后面开一个暖箱,给怀孕的狐狸生产之用。
电光在暖箱的门口闪了两下。果然有了动静。一个毛茸茸的家伙从箱口探出头,是只红色的狐狸,长长的尾巴,一对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皮皮举起手电,伸长脖子想看个仔细,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背。她吓了一跳,手电失落在地,人也几乎跟着跌倒。
她的身后有股玉兰般的幽香。一回头,看见千花站在自己面前。再看那只红狐狸已不见了踪影。
“你找我”千花说。她依旧穿着件孔雀罗的旗袍,和上次所见不同的是她有一头火红的头发,盘起来了,当中别着一支海棠珠扣。
皮皮吓得半天说不出话。等回过神来,连忙点点头。
她将准备好的一个布包交给她,说:“贺兰想请你帮个忙,他受了伤,比较严重。”
千花看了看皮皮的脸,研究她说话的诚意。将那个包拿到手中,掏出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翻看。
然后,她将那只戒指挑出来,往草地上,一扔:“戒指不是他的。”说罢,一声冷笑,将包袱掷回去,抬腿就走。
看来她识破了她的用意,不肯合作。皮皮心中一凉,连忙道:“等等!”
她扔给千花另一样东西:“这个送给你。”
千花的手在空中一抓,抓到一颗红珠。于是戏法般将红珠放到指间转来转去,又将它放在脸上摩掌,一双凤眼斜晚着她:“这个―你舍得送我”
皮皮咬咬牙,然后,用力点点头。
她下死劲地瞅了她一眼:“那你可别后悔。”
“不会。”
樱桃小嘴突然张开,将那颗珠子吞了进去,好像吃了一颗糖。
“呃……”皮皮扼腕轻呼。
千花拿起她手中的包袱,挎在腕上,轻快地说:“我们走吧。
在车上皮皮偷偷地瞄了一眼千花高耸的r峰,她有一张古典的瓜子脸,却有一副玛丽莲梦露的身材。头仰得很高,姿态矜持,一路都不怎么和她说话。
下一了车,皮皮像随从一样跟在样她身后。她隐隐猜到千花要帮的这个忙会让她很尴尬。
“修鹤也在这里”在走廊里她忽然问。
“他曾经来过,后来离开了。”
“不会的。”仟花说,“贺兰受了伤,他应当就在这附近。他和宽永一向都是他最信任的亲信。”
“宽永刚刚去世。”皮皮说。
千花不由得停了步:“宽永去世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
“这么说,是赵松”
“我想是的,除了赵松还有谁能伤到贺兰”“当然有。”她冷笑,“你。”
皮皮闭嘴。
她们去了卧室,贺兰静霆仍在乔睡。皮皮将毯子掀开一角,纱布又浸湿了,床单上都是血。
千花从书橱边取下一个吉他,从小包里取出一灶香在床头点燃,然后,她对皮皮说:“你出去回避一下。”
门关了。
皮皮坐在门外的沙发上,她想走得更远,又忍不住想听一听千花究竟要在里面干些什么。
过了片刻,屋内传来一阵优美的和弦。一个女声低低地唱道:
裙裁孔雀罗,红绿相参对。映以蛟龙锦,分明奇可爱。粗细君自知,从郎索衣带。
一道急促的过门,声音低了一度,却不知道为什么,更加清晰入耳:
为幸爱风光,偏增良夜促。曼眼腕中娇,相看无厌足。欢情不耐眠,从郎索花烛。
皮皮不由得想起s雕里郭靖和欧阳克比武招亲那一段。这千花的歌声就像黄药师的箫音,铁丝般强硬地往耳里钻,无论你怎么捂住耳朵也挡不住。
君言花胜人,人今去花近。寄语落花风,莫吹花落尽。欲作胜花粧,从郎索红粉。
直到这时皮皮才猛然明白这儿首歌便是那次桑林之会狐仙们所说的十索。大约是狐族里人人会唱的情歌。唱之时还需要一些仪式和衣带、花烛、脂粉、指环、枕头一类的信物。果然千花继续唱道:
二八好容颜,非意得相关。逢桑欲采折,寻枝倒懒攀。欲呈纤纤手,从郎索指环。
她心头一痛,捂住耳,一飞跑着出了房门,一径向山顶奔去。顶着一轮皓月坐在郁金香下。她忽然明白千花所谓的治疗指的是什么。肌肤之爱是狐族输出真元最便捷的途径。解带点烛之后就当同床共枕了。千花那么好看,贺兰一定是喜欢她的。而且她吞下了媚珠,贺兰更会喜欢她。皮皮在第一时间郁闷了,伤心欲碎、妒火中烧而又无可奈何。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那袅袅余音偏不放过她,穿山度岭地飘到耳边:
兰房下翠帷,莲帐舒鸳锦。
欢情宜早畅,蜜意须同寝。
欲共作缠绵,从郎索花枕。
歌声到此,戛然而止。她的联想却没有停止, 顺着歌词暗示的方向一直往前想,往前想,想到大脑发烧、一片空白。
她突然后悔认识了贺兰。是的,她不属于他的世界,她不是他的同类,除了去死,她也不可能救他。她若有事,贺兰随叫随到,兰若是有事,她只能束手旁观,爱莫能助。
她一直以为贺兰是不朽的。
原来这世.没什么不朽,不朽的也终将消亡。
斗转星移,她不知在山顶坐了多久,忽听见山道上树叶哗的一响, 有人低呼:“皮皮。
她循音而望,见是贺兰静霆披着睡袍走上来,忙站起来迎上去:“哎,贺兰,你……好些了”
月光下他的脸还是苍白的,走路也不是很有力气。手上的盲杖用力拄着地,几乎成了半根拐杖。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说,“我四处找你。”
媚珠不在身边,难怪他找不到。
地卜有块石头,他没看见,忽地踉跄了一步。皮皮及时抓住他:“啊,这千花果然厉害。下午你还没力气走路呢,现在都可以爬山了。快坐下来歇歇,坐这里,这块石头我刚坐过,是暖和的。”说罢,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他坐下来。
她也挨着他坐下,伸出胳膊挽着他。他垂头靠着她的肩,呼吸吹到颈间,依然是滚烫的。
她微微一惊,摸了摸他的额,说道:“怎么你的头还是这么烫你还在发烧吗”
接着,她忍不住又说:“狐仙也会发烧吗你都烧了一整大了!”“别担心,我会好起来的。”他喃喃地说。
“山风这么冷你也不多穿点。”她替他结好衣带,紧紧地搂着他,千花己经走了吗“
“走了。”
“你们……嗯,那个。。。。。。”
“你找千花,是谁的主意”
皮皮想,这时候她得保护苏渊:“没有谁,我自己想出来的。你们这么熟,你向她借点元气,她应当不会吝惜。”
他的头茸拉着,不说话。
她轻轻地又说:“如果不够,我……嗯……我也可以帮你。”最后几个字声如蚊纳,低不可闻。
话刚说完,她的耳朵就给人揪了一下:“瞧你这头发好不容易长出来,我绝不能让它再掉了。何况你的元气太少,真的帮不上我。还不如每天带我去看足球来得快呢!”
“我是说,…我是指……我可以请修鸥替我动个手术。我知道你这伤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可是,我担心这段时间里赵松会来找你。”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的手,身子微微发颤。
“皮皮,不用担心。我受了伤,赵松也受了伤。他暂时不会来找我。”她知道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她。
见她半天不吭声,他忽然又说:“皮皮,我曾经对自己发誓,只要你还活着,我会尽力找到你,会让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感到幸福。如果你为了我而受到伤害,我绝不能原谅自己,绝不能!”他的声音环绕在她耳边,气息里充满力量,他一字一字地重复,“你听清了吗皮皮我宁死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她的眼泪一卜子滴出来:“都是我害了你。如果你没有救…”
“嘘……”他掩住了她的嘴,“戴上这个。”
他的掌心里多了一样东西。
媚珠。
还是他的那一颗,在夜色中泛着隐隐的红光。
她赫然变色:“你的媚珠”
“嗯,我送给你的东西不可以随便送人。”他的表情好像是一个家长在批评做了坏事的孩子,“我的媚珠,除了你,几百年来还不曾沾染过第三者的气息。皮皮啊皮皮,你就这么大方地送人了,你真是我的劫数啊!”她一下子就急了,敢情动物园她白去了嘛:“那千花她……究竟给你治了病吗”
“没有。”
她顿时气结:“没有她什么也没做吗”
“没有。”
“这么说,你的伤她没治”她几乎带着哭腔了,“千花长得不错呀,歌也唱得好,她是喜欢你的,你和她……也不必客气,对不对贺兰,我不介意,只要你能快些好我真的不介意。”
她将头埋在胳膊里,呜咽出声。
“你胡说些什么”贺兰静霆抚着她的背,漫慢地说,“我也不能随便失身啊,我守身如玉几百年,这清白岂能毁在她身上,…”
她窘到了,忍不住扑噗一声笑出来。
她捉住他的手指,她将他的手掌放到自己的耳垂上:“耳d在这里。在自己的耳垂问轻轻地摸着,“发现没这里有个小d。”
他什么也看不清,所以不是对得很准,金环穿进去时有一点点刺痛。
她怀疑他穿错了方向。但在这个时候,她有点期待疼痛, 疼痛可以转移她的焦虑。
“这珠子你是怎么拿到的”她忽然问,“我亲眼看见千花将它吞进了肚子里。”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猜想,她可能是吐出来还给我的。”
“呃……”
“不干净,我知道。所以我洗了很久,还用牙刷用力刷来着……”“那千花会不会生你的气”
“你不该找她的。”他叹了一声,“她当然会生气。”
她还想继续问,见他一脸倦态,便不再说了。
他们互相拥抱着,坐在月亮底下。
很快他又睡着了,均匀温暖的呼吸吹到她的颈窝。
山雾春水般地涨起来,月光暗淡,远处的星辰像一粒粒的扣子镶在天边。
夜半时分,他睡得很沉。山风袭人,他咳嗽了一声,有个亮晶晶的东西从他的口中飘了出来。
皮皮吓了一跳。
那是一颗水晶般透明的珠子,龙眼大小,在他头顶卜悬浮,幽幽地闪着淡紫色的荧光。她轻轻呵了一口气,那珠子随着气流的变化,像只气泡一样飘来荡去,并不走远。
除了媚珠,原来贺兰静霆的身卜还有别的珠子。
皮皮觉得很好玩,伸手到空中抓了抓,那珠子似有所觉,她微一抬手,它立即上升,悬浮到了半空。怕它跑得太远回不来,她从地上拾起贺兰的盲杖,想把它捞下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喝:“别碰它!”
她急忙缩手,看见修鹇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石墩上。“这就是他的真元。”他淡淡地说,“只有在最绝望的时候他才会让它跑出来,直接暴露在月光下吸收月光的精华。除了水晶,它不可以接触任何东西。任何东西都会让它立即像个肥皂泡那样破灭、消失。而他会立即变成原形,恢复到修炼以前的状态。
庆幸自己没干蠢事,皮皮问道:“你呢是不是也有一颗这样的珠子”
“我们和他很不一样,我们没有原形。如果这颗珠子毁了,我们会立即死去。”他冷冷地说,“所以我们绝不会像他这样轻易让元珠跑出体内的。”
皮皮不禁歇欲。
直到现在他还在说“我们”,好像宽永仍然在世。
她将贺兰静霆往怀里拢了拢,喃喃地说:“希望他能快些好起来。”“珠子跑出来了,他现在没有任何意识。不过,他的处境非常危险。”修鹇双眉紧整,“赵松一定潜伏在这一带。他与贺兰同时受伤,估计一周之后。就会来找贺兰。他的伤虽不一定比贺兰轻,功力却比他高,恢复起来也会比他快。”
他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她。
大厦将倾,即在眼前。
“告诉我怎样才能帮助贺兰,”她定了定神,觉得自己的嗓音很奇怪,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告诉我怎样才能杀掉赵松。”
一阵沉默之后,修鹃说:“你听说过燕昭王的墓吗”
chapter 深夜探墓
皮皮承认自己没学好历史。她没听说过燕昭王的墓,也没听说过燕昭王。所以听了这句话,只能傻呆呆地看着修鹇,等着解释。
见她毫无反应,修鹇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么你至少听说过这首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幽幽,独枪然而涕下。”;这当然听过!皮皮几乎雀跃了:“这不是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吗小学生都会背。”
“幽州台也叫黄金台。燕昭王为了广纳贤士置黄金于台上,所以招揽了苏秦、乐毅这样的能人和大将,使燕国由弱转强。”修鹇说,“俗话说,饱暖思y欲,富贵想长生。这燕昭王和齐威王、齐宣王一样,是古代中国最好神仙的国君。燕昭王的墓是我们狐族的禁地。”
“禁地为什么”
“燕昭王二年,有海人乘霞舟来拜访他,向他进贡了很多宝物:燕昭王很是喜欢,去世时便将宝物留在了自己的墓中。他的墓外立着一个华表,是用恒春木所制。这恒春树也是海外奇木,叶如莲花,芬芳如桂,花开不谢,随四时变色。此木千年不朽,遇火即燃,用它可以照见妖形。”“我明白了!,皮皮说:“只要我能找到这根神木,将它带回来,就可以消灭赵松,对吗”
“别忘了贺兰和我也是狐,也怕这根神木。”
“哦!可是,地上的木头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哪一根是华表呢”“这是个好问题,解决的办法很简单。”他说,“我知道,我和你一起去。”
皮皮用力点点头:“贺兰怎么办他一个人在这里,奄奄一息,无人照顾……”
“如果他受的伤不重,就很容易藏起来,因为他可以掩饰他的气味。现在他不断流血,血腥之气卜里之内赵松都可以闻到。”修鹇的神色很奇怪,;如果贺兰出了事,不但他自己性命难保,整个修仙的狐族都会跟着灭绝。因为赵松一直恼怒狐仙们只顾修行不顾繁衍,给群狐做了坏的榜样,也导致自然狐群数量的剧减。他不肯相信这样一个事实:修仙的狐狸在总群中的比例历年都是稳定的,只不过最近一百年因为环境恶劣,野外生存无望,比例才迅速攀升。现在,几乎每一个刚刚出生的狐狸都把修仙看做是自己的梦想。赵松于是下令禁止修仙,而想修仙的人却能从贺兰这边得到许可。于是他又开始大规模褫夺那些修仙年限不到一百年的狐狸,他们重归自然。他和贺兰的冲突越来越大,决斗是早晚的事。”
皮皮想了想,说:“那你们狐仙不能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吗”修鹇摇摇头:“狐族是个非常松散的种群,我们分散在深林城市,各自修习,平时极少联络。战争与我们无关,从来都是头人之间的事。”皮皮正要说话,紫光忽地一闪,那颗悬在半空的珠子突然子弹般飞了回来,消失在贺兰静霆的口中。正摸不清发生了什么事,贺兰静霆忽然醒了。
他的头偏了偏,对修鹇道:“有人敲门。”
“是不是赵松”
“你们留在这里。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去看看。”
说完,他大步向山下走去,眨眼间便消失了。
大约这片刻的“月光浴”给了他暂时的元气,他行动居然十分敏捷。皮尹皮拾起地上的盲杖,对着黑黯黔的山道说:“哎,贺兰,你的手杖!”她拔腿要追,被修鹇一把拦住:“别去。他若去见赵松是不需要盲杖的,只用追踪气味即可。”
皮皮的心咚咚乱跳,急得乱了阵脚:“那他会不会有事你要不要去帮重他一下”
修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他让我留在这里照应你。”
“我不需要照应,你若真的不放心就把我关到井底,那里绝对安全的。”
“到口前为止,赵松还不知道有你这样的一个人存在。不然你的麻烦就大了。
“那他们现在会不会动起手来”
“不会的。,他说,“我相信他是来谈判的,祭司有祭司打交道的规则。”
她心乱如麻地在山顶上等。竖起耳朵聆听山下的动静。如果真的打起来,不会没有一点响动。
默默地等了好久,她看了看手表,才过了不到十分钟。可她的心头却被一种不祥的预感搅动得坐立不安。她站起来,围着井栏转了一个圈。月光平静地洒下来,风有点儿冷,他们第一次在井底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时头顶只有一个圆圆的天空,几粒星辰闪着孤光。但月色与今夜一样柔和。
远处模糊的山影被城市的夜灯衬得微微发亮,天际间有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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