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竹掩面哭泣,哭了一会之后,她偷偷的看了陆政慎一眼,见他仍然是那副样子,静静的看着自己,心里更虚,并且有些心慌。
她擦了下眼泪,上前去握住他的双手,软了语气,说:“阿政,你虽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但我也真心实意的拿你当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你打小在我身边长大,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我是个没用的,以前没有能力护住你,让你在这个家受尽委屈。”
“可是,你也不能那么极端,是不是?就算你恨你要报复,最应该报复的,是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而不是那些真心真意对你的人。你舅舅,从小就对你好,给你最好的。”
“你出车祸失踪,他也是为了你着想,把你的同胞弟弟找来代替你,帮你守住位置,帮你找出凶手。他们都是实心实意为你,做的所有都是在帮你。你现在这样对他们,你心里过得去么?”
她泪流满面,苦苦相劝,“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希望你能够回头,我们每一个人都等着你回头,一家团圆,我们是可以过好日子的,阿政……”
话还没说完,姜婉竹就被扼住了喉咙,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再说不出一句。
她满目惊恐,不停挣扎,“你……你想干什么!放……放手……快放手!”
陆政慎眼里透着愤怒和疯狂,“我早就回不了头了。既然你都知道自己有错,为什么还要背叛我?”
“什……么背叛,我……我没有……”
闹出这番动静,睡着没多久的陆白霆醒过来,他看到陆政慎的暴行,心中有气,陆家如今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这畜牲闹出来的!
他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也是他一手造成的!
他余光看到放在旁边的水果刀,他咬着牙,非常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手,去拿把刀。
可他用尽了全部力气,也只能稍稍动一点点,根本够不到刀子。
他的嗓子发不了声,连叫都不行。
姜婉竹的反抗越来越弱了,这时,陆白霆从床上摔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陆政慎转移了注意,手上的力道一松,姜婉竹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她捂住脖子,大口喘气,胸口像是压着石头,让她喘不上气,难受的不行。
她看到陆白霆,很怕陆政慎会做出什么,她顾不上其他,迅速爬过去,挡在陆白霆身前,看着陆政慎,眼里又恨也有惧。
她一时说不出话,只有眼带泪花死死盯着他。
“阿政……求你……”
陆政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眼神也是冷的。
他笑,“其实你心里只有陆白霆,其他谁也没有。你说你真心真意拿我当亲生儿子。是这样么?每一次我出状况,你私下里是怎么教训我,你忘了么?你口口声声说是你连累我,但当时在你心里,应该是我连累了你吧。你恨我不够聪明,被他们暗算,让你丢尽颜面。小时候,我喜欢玩,你当着人家面什么也不说,私下里是怎么打我,你是不是都忘了?”
“你忘了没关系,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一点都不敢忘记。”他蹲下来,看着这两个,在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物,心里一点点的愧疚之意都没有。
姜婉竹捂着脖子,看着他,心知对着这个人不管说什么都没用,诚如他自己所说,他回不了头,也不会回头。
她不说话,转头看了陆白霆一眼,低下头,额头抵在他的身上,无声的流眼泪。
确实,陆政慎小的时候,调皮捣蛋,让她被魏美婕他们嘲弄的时候,她是生气,私下里确实也会教训他,打骂,可做父母的,谁不想自己的孩子好?谁不想自己的孩子优秀,让自己脸上生光?
当然,也不可否认,她想利用陆政慎来提升自己的地位。
可她对他也是真心实意的。
不过她不打算解释,对着一个钻牛角尖的人来说,她的解释都是掩饰。
他只认定他自己所想。
今时今日,在陆政慎的眼里,已经没有好人了。
他们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坏的。
陆政慎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拽到眼前,“说,你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她声音黯哑,脸色青白,垂着眼不去看他,那神情,是对他满满的失望。
陆政慎捏住她的下颚,“你确定么?”
她不语。
“你可以不说。”他的余光看了陆白霆一眼,“我给你一天时间,你不说,我就砍了你老公的手指,一个一个的砍,手指砍完,就砍掉整只手,还有脚。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又多紧。”
“你疯了!他是你爸爸!亲生父亲!你这样做,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她凄厉的喊,声音变得嘶哑。
陆政慎松开手,站了起来,“你自己考虑清楚。”
“陆政慎,你真是个人渣!你这样对待自己的父母兄弟,你会不得好死,下地狱也要下十八层地狱!”她看着他无情的背影,愤怒的嘶吼。
他没有回头,出去以后,轻轻关上了门。
姜婉竹捂住脸大声的哭泣,她不想说,真的不想说,可她也不能看着陆白霆被这么折磨。
陆政慎回到房间,打了个电话,让自己的亲信亲自去一趟冰岛看一下情况。
又拿出照片,仔细看了看盛继仁身边的那个人,照片放到最大。说他不是岑镜淮,他都不信。
他没死,那么林温暖必然也没有死。
可以啊,竟然串通一气给他做了这么一场好戏,真是小看他们两个了。
……
姜婉竹吃力的把陆白霆搬回床上,帮他盖好被子,整理好头发。她肿着眼睛,笑说:“哎,就算是老了,你也是个很帅的老头子。”
陆白霆说不出话,连做个笑的表情都不是很顺畅,笑起来,嘴巴是歪的,跟帅一点都不搭边。
他年轻时候潇洒,中年风光,晚年这般凄惨,倒是谁也没有想过。
他眼睛泛红,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做了个写字的动作。
也对,他不能说话,但还能写一下字。
她连忙擦掉眼泪,去找纸笔。
把小桌子搬上去,然后吃力的将他扶起来,把笔放在他的手心,扶住他的手,帮助他完成。
她看着他一笔一划的写,“我,想,死。”
三个字写完,姜婉竹抿住唇,陆白霆看着她,见她一言不发,又继续写,“让我体面的离开。”
姜婉竹不动,默了一会之后,迅速拿掉了他手里的笔,还有那张纸,撕成了粉碎,“睡觉吧,都很晚了,医生说你要好好休息,这样才能尽快恢复。”
“你想啊,你之前都能够恢复过来,这一次也可以,只要你有信心,我一定可以帮你恢复好。”
陆白霆皱眉,眼神里诉说着他的请求,但姜婉竹并不去看他,帮他盖好被子之后,就握着笔,和撕得粉碎的纸,进了卫生间洗漱。
她关上门,眼泪汹涌而下。
她不可能让他死的,绝对没有可能。
姜婉竹在卫生间里待了许久,简单洗漱过后,才出去,陆白霆还醒着,睁着眼睛看着她,仍然是祈求的样子。
她只看了一眼,然后对着他笑了笑,说:“蒋妈找我有点事儿,我过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你安心睡觉吧,不会有事。”
她说完,就立刻开门出去。
站在门口,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就去了蒋妈的房里。
蒋妈在这里也睡不着,但她的身体,是不允许她这样操劳的。
姜婉竹看她的脸色,就觉得比她刚来的时候要差了很多,这家里头糟心的事儿太多,即便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在这个家里,也太过压抑了。
姜婉竹说:“蒋妈,我给你儿子联系过了,过两天他会过来接你回家。阿政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跟他说的,我想他应该不会为难。”
她让她坐回了床上,帮她拿了靠枕靠着,又给她拿了热水。
蒋妈喝了一口,说:“我刚听到你们那边的动静,阿政又做什么了?”
姜婉竹摇摇头,“没什么,这些事儿,你就不要多管了。”
她原本过来,是想倾诉,想问问蒋妈这件事该如何是好。可现在看到蒋妈的状态,她也不忍心再打扰她,让她心烦,说到底,她只是个外人,跟陆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家的事儿,也与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你说吧,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事儿。我身体状况很好,你不用担心,到底什么事儿?你不说,我挂在心里,更不舒服。”
姜婉竹笑了笑,“真的没事儿,我就是有点难过,阿政不会回头了。我觉得自己错,从一开始就是错,也许从我想要嫁给陆白霆开始就是个错误。这一错,就是一辈子,沦落到今天,也不可怜,是不是?”
蒋妈对此不置可否,只道:“现在也就不要想以前了,想再多都没有用,最重要的还是眼前。”
“我知道,我知道。”她点点头,她握住蒋妈的手,指腹在她满是褶皱的手背上轻轻抚摸,“这么多年,多亏有你在我身边,要是没有你,我在这陆家,大概还过不到那么好。”
蒋妈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命中注定的事儿,你不要想太多了。”
“是,是的。”她点点头。
坐了一会之后,没有再多做打扰,她看着蒋妈躺下,这才起身关灯出去。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就去了楼下,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了客厅里。
她环顾四周,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可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她回想,那时候她恨透了那些人,可现在却觉得,还不如过去。
她苦笑,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竟然还会想念过去的日子。
人生,真的是很可笑。
她一个人在大厅里坐了很久,才回房,回去的时候,陆白霆已经睡着了,她彻夜未眠。
第二天,她很早就敲开了陆政慎的房间。
专门给他准备了早餐,亲自送到房间。
陆政慎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她面带微笑的站在那里,“我给你准备了早餐,你吃吧。”
陆政慎扫了她一眼,走到衣橱前面换衣服,“想明白了?”
姜婉竹没有说话。
他自顾自的穿衣服,等着她自己开口。
等他穿好衣服,坐下来,看了眼放在茶几上的餐点,轻嗤一声,说;“不会是给我下毒了吧?”
姜婉竹笑了一下,并不生气,“你要是觉得我下毒,那我先吃一遍?就是不知道,我吃完以后,你还要不要吃。”
陆政慎看着她,没有接话。
两人如此僵持了一会,姜婉竹蹲下来,准备试菜。
陆政慎挡了她一下,“用不着。我想,你这么早给我送早餐过来,应该不单单只是为了送早餐吧?”
“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要让魏美婕他们回来,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你还记得么?”
“怎么?”
“你现在要结婚了,不如在你婚礼之前,大家一块吃个饭?”
陆政慎看着她,默了几秒以后,“然后呢?”
“现在外头对你的评价不太好,说你对自己的兄弟无情无义,苛责打击,正好可以挽回一下名誉。”
“然后呢?”
姜婉竹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她抿了下唇,说:“我没有别的可以说的。”
陆政慎发出一阵嗤笑,拿起旁边的白开水喝了一口,“你真的决定要跟别人一起,对付我?”
“我没有,我自始至终都是站在你这边,我没有骗你任何,孩子还在冰岛,你自己去看就知道,用不着我来说。”
“我当然会去看,就是不知道,等结果出来的时候,你能不能承受后果。”
“能。”她神色坚定,看着他的目光仍然是温柔的,又说了一遍,“我从始至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希望你能越来越好,走上你想走的路,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衷心的希望。阿政啊,你是我姜婉竹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