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公公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吐沫横飞地骂道:“这些年跟着我到玉门关,眼瞅着就要回京了,却想起了耍这种小聪明,西域的黄沙是不是把你的心给毒瞎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小太监不知道黄公公为什么这么生气,只能连连叩头,只叩得额头血肉模糊,也不敢停下来。
“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
黄公公看着这个额头血流不止的小太监,恨铁不成钢地叱骂道:“停了!磕死了咱家懒得替你收尸!”
小太监浑身发抖,还是眉头抬起头来,任由那额头的鲜血流了一脸,也不敢伸手去擦。
“咱家且问你。”
黄公公看着地毯上的鲜血,皱眉道:“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小太监连连点头。
“你知道个屁!”
黄公公斥道:“你知道为什么,咱家当年也只是一个刚进宫的小太监,偏偏就受到了陈公公他老人家的赏识了吗?”
小太监这回不敢点头了。
“这一是因为咱家当年马桶刷得干净,陈公公见我办事踏实。”
在大部分人看来丢人的事情,黄公公却一点也不避讳道:“第二是因为,咱家当初宫里遭了贼,上面的公公平时手脚本就不干净,怕查到自己身上来,所以想要把这件事压下来,陈公公问到咱家的时候,咱家什么也没瞒他,一五一十地全部都说了。”
黄公公看着小太监道:“这回明白了吗?”
小太监犹豫着,点了点头。
黄公公又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小太监害怕地看了一眼黄公公,声音颤抖地说道:“黄公公是教导奴婢,不要欺上瞒下。”
“着啊,咱家就说你是聪明的。”
黄公公语气忽然一冷道:“就是这聪明劲儿没用对地方。”
小太监又磕了一头。
“好了,不要磕了。”
黄公公终于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说道:“咱家再问你,来镇西军监军,这是好差事,还是苦差事?”
小太监愣了半晌,不敢应答。
“那咱家换个说法。”
黄公公说道:“这是个要紧的差事,还是不要紧的差事?”
小太监答道:“黄公公充当陛下耳目,节制三军,自然是极为要紧的。”
“是啊,这是要紧的差事,而且还是个苦差事。”
黄公公又问道:“你说这种差事,应该放给什么样的人去做。”
小太监似乎恍然大悟,连忙答道:“自然是要像黄公公这种,忠于陛下,且能为陛下分忧的人去做。”
“着啊,你连这些都懂,那怎么就不懂自己错在哪里呢?”
黄公公轻拍案桌道:“钦天监,监正大人何等神通,就连军国大事,陛下都常向监正大人请教,六年前户部尚书贪墨银两,你是跟着我去查过账的,那账面漂亮之极,根本一点东西都查不出来,但监正大人还是清楚了这件事的始末。”
“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收了外国使节的好处,监正大人会不知道?”
黄公公啐了一口道:“做你的春秋大梦,这世上有监正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吗?”
“监正大人是从来没有管过宫里的人收受银两,但你要知道,那不是因为监正大人不敢查,更不是因为查不出来,而是因为监正大人没空去管这种琐碎的事情!”
“你以为宫里那些龌龌龊龊的事情,陛下和监正大人都不知道?”
“如果真的不知道,当年宫里遭贼,那么多手脚不干净的家伙,他们人头是怎么落地的?”
“陛下派咱家来镇西军节制萧关,就是陈老公公一力推荐的。”
“陈老公公在陛下那边的说法,就是说咱家知晓进退,从不欺瞒。”
“你现在居然想让咱家瞒皇上,瞒陈公公!”
黄公公一拍案桌道:“要不是看你跟了咱家那么多年的份上,咱家早就让陈肖回来把你拎走,丢出门外一刀砍了,还费口舌跟你说这些!”
小太监被黄公公这一席话说得整个人都傻掉了,跪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黄公公轻叹了一声道:“记住,以后任何事情,不要欺瞒陛下,不要欺瞒陈公公,更不要瞒着监正大人。”
“是……是……”
“你出去吧,让陈肖找个大夫给你治治头上的伤。”
“是……”
小太监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黄公公回过头来,抿了一口茶水,终于看向了桌上的密折。
这个密折,该怎么写呢?
黄公公看着一旁被打开的木盒中,那满满当当的金条,右手不自觉地朝着盒子里伸了过去。
黄公公自幼进宫,无父无母,身为太监,自然也无妻无子,唯一能有的念想,就是这点身外之物了。
贪财好色,人之常情。
太监是没法好色的,所以大多数的太监,都只能去贪财,而且还把常人好色的力气,都用在了这贪财上面。
黄公公手刚刚伸进木盒中,还没有摸到那金条,却浑身一震,像触电一样马上缩回了右手,盖上了盒子。
要说这么多的金条,黄公公不动心是假的。
但他不敢动这份心。
刚刚的那一席话,黄公公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就是出自当年提拔自己的陈老公公之口,黄公公一直谨记在心,没有越过禁区。
陈老公公说监正大人无所不知,陛下自然也无所不知。
黄公公一直都没有试探过,这个无所不知,究竟是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就在刚才,黄公公第一次生出了试探一下的念想,但却马上退缩了。
自己今年年底就要回京述职,这个时候万一栽了跟头,不值得。
黄公公深呼了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的贪念,铺开纸笔,准备撰写密奏。
自己这份密奏该怎么写呢?
黄公公看着着一桌子装着金条的木盒,想到了那个进退有度的希爵爷,眉头微展,渐渐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