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何为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朱橚问。
“待侄儿细细解释。”
允熥缓缓的说道:“其实京城格致监的一些人进行研究,也遇到了类似之问题。山石、矿产、树木之类的死物虽然不像药材这般药性多变,但想要研究出到底能做何用、何种配方用处最大也不容易。其中有一人,想出了一个法子。以火药的配比为例,预先准备好两份同样剂量的硝石、硫磺,只木炭的剂量不同,配成火药后检验其威力,威力更大的即是更好的木炭配比;如此反复试验,就能得到最好的火药配比。这人将这种法子称为对照。”
“但后来有一人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仍以火药配比为例,有时较小的剂量变化,做试验后显现的威力相差无几,极难分辨;若是做试验者心中有所偏向,哪怕只是略微有一点点偏向,以为较高的木炭剂量应当威力更大,在这种威力相差无几极难分辨的时候就会认为木炭剂量大的那一种配方更好,从而采用这种配方。所以他认为,查验结果之人应当不知晓两种火药采用的配比,得出试验结果,之后再告诉做试验之人,才能得到正最为正确的结果。这种法子被称之为单盲。”
“火药这种东西,能够做十分明显的试验,只要有不偏不倚的人查看试验结果,最后一定能够得出最好的配比,只是中间浪费些硫磺、硝石与木炭罢了;可如同药方、药材这种东西,可没有办法像火药这样做试验,若是医生心中略微有所偏向,最后必定得出错误的结论,但偏又难以发现,不仅白白做了试验,反而会得到错误的药方,有害无利。所以验证药方、药材必须要用单盲法。”
“至于何为大样本,就是验证一种药方,必须有极多的病人因这个药方治好了病才行。毕竟人的身体不同,五叔你适才也说了,‘有的病吧,有的人不用治也能好,但有的人不治就死’,用药方治好病的人太少,这种药方到底有无作用也不好说。所以要用大样本之法。当然,治病不比其他,病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所以这一法子有时候也不能苛求。”
“官家,你适才解释了单盲,但双盲是何意?”允熥说到这里,停下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朱橚以为他说完了,忙出言问道。
“这个,就是侄儿自己琢磨的了。”允熥放下水杯,继续说道:“如同火药这种配方,硝石、硫磺与木炭是死物,不会说话,更不有什么想法;可人不同,人若是知晓了自己吃的药用的药方并不是必定能医好自己的药方,就会胡思乱想,这也会影响药的作用,所以也不能让病人知晓药方的变化。因之前说过了最好检查试验结果之人也不知药方的变化,病人也不知,所以叫做双盲。”
“这几个法子结合到一起,就是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
“不错,不错!”朱橚听完了允熥的话,马上出言赞道:“官家说的不错。这几个法子结合到一起,确实必定能够证实某个药方、某种药物是否有用。”
但他随即又说道:“但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大样本就不必多说了,单是做到医生的单盲就很困难。医生开了药方,最后查验病情另找他人,这就是说至少两个医生治疗一个病人,查验病情那人还要比开药方的人医术更高明些。整个大明,除了那些游方近乎于乞丐,又医术极差之人,医生本就不多;若是这样做,能得到救治的百姓就更少了。”
“何况我虽然召了许多名医在开封研究此事,许多药方也都是由他们交给普通医生去验证,为每个医馆增添医生,我也负担不起。若是在整个天下这样做,朝廷也负担不起。”
朱橚虽然一下子听出了这个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非常好,但马上也意识到若使用这个方法,需要的投入的人力物力大大增加,时间也会大大延长,他一生也未必能够将《普济方》上的方子都验证完毕。
“侄儿也知晓,所以捡着用得最多、得病之人最多的药方、药材用这种法子检验,其他的,还是先用过去的旧法子,或者仅仅采用对照这个法子,其他的先不用。”允熥回答道。不要说现在,就是后世,严格的使用大样本双盲对照实验法的成本也高得吓人,在中国试验每一种药物都要花数亿,在米国更是十多亿美元甚至数十亿美元。所以即使后世科技发达到了明代人想象不到的程度,有无数资金涌入医药行当,医生人数百倍、千倍于明代,而且都是经过至少七八年医学院培养的正规医生,每年经过临床三期、正式投向市场的药物也只有数百种。
但放着好法子不用,似乎也不对。所以只能先捡着用处比较大的药方、药物这样检验,其他的慢慢来吧。‘只要这种方法得到推广被所有医生所知,早晚有一日会将所有的药方都检验完毕。’允熥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