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仅是一种托付,更是对她之前行险救助三弟的义举表达由衷的感谢。
庆云自然也理会得,随着二哥一起拜了下去。
郁闷对这几位结义兄弟之间的事情还不太了解,事情的原委只听懂了个大概,
但是她觉得既然暅之有了动作,她就有必要一同表示感谢,这才显得是夫唱妇随,于是也一齐盈盈拜下。
自被视作不详之人,莫愁受得都是白眼和欺凌,许久没有人对她表达如此尊敬,倒让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急忙回礼,
“诸位切莫如此,我定尽心配合照料刘郎便是。”
她尚自不知所措,郁闷却早已进入了嫂嫂的角色,一把扶住莫愁,
“弟妹无需客气。你不顾自己名声救下三弟,如此勇气,嫂嫂是真心敬佩。”
莫愁完全不知道郁闷和暅之到底是怎样一种状况,她和刘赢八字还没有一撇,虽然嘴上不肯应这个“弟妹”的称呼,但心中却感觉很暖,已经自然地认定了这个“嫂嫂”。
二女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熟络得如同妯娌一般。
暅之和庆云对望一眼,也不知道该出言解释呢,还是保持这样一副和谐画面。
当然,这根本就不是庆云的问题,他替刘赢整理好了衣衫,牵过驴车,同情地望了二哥一眼,便向寺院的方向走去。
莫愁对少室的山路最为熟悉,将众人引至她平日买办膳食常行的小路。
这条路不但山色可人,格外幽静,而且为了方便驴车通行,路面的黄土都被夯实平整,脚感软硬适中。
平步胜境,佳人相伴,若放在平日,自然是一桩值得慢下来细细体会的美事。
可是此时众人的心情都很急躁,自然是因为担忧刘赢的伤情。
四人的脚步都很快,那驴子喘着粗气将板车拉得咯吱吱作响,显然跟得很是吃力。
这条山道鲜为人知,游客罕至,因此莫愁认为是极佳的捷径。
可是无巧不巧,越是心急的时候,就越容易碰见妖蛾子。
山道上一男一女气定神闲,踱着方步,按距离推算,应该不会听不见身后老驴喘息的声音。
但他们依然没有半分急迫,或者想要让路的意思,甚至没有回头,旁若无人地继续悠哉游哉。
男子仍是幼童,看身高应该只在十岁上下,一旁的女子虽然做妇人打扮,年纪看上去却也不大。
若说这二人是母女,那女子便显得太过年轻,若说是姐弟,这年岁差距便略微偏大。
女子的穿着颇为华丽,广袖过膝,宽裙齐逼,色彩斑斓,金步轻摇,恰似彩蝶
——不,此时看来,恰似妖蛾似乎更为应景。
莫愁一行逐渐逼近,可是对方依然毫不理会。
别人或许还能忍,可是郁闷这等暴脾气如何忍得?
她柳眉一挑,就要拔剑,暅之却急忙一把按住。轻声道,
“对方不简单,莫要冲动。”
触到郁闷疑问的眼神,暅之知道郁闷在等待自己的解释,便又补充了几句,
“这二人衣着华丽,出身定然不凡。
那女子外套裙,内扎逼,必然是个练家子,
看他们走的如此有恃无恐,说不定还有接应。”
(笔者案:汉服其实样式很多,不仅限于当下流行款,东汉《释名释衣服》中便细数了数十种衣服样式,其中就提到逼——在脚踝处收紧和裹脚扎在一起的裤子,方便腾挪跳跃,又称逼束。齐逼,就是齐踝。)
他这不解释还好,郁闷一听暅之的解释,顿时火气更盛,
“君子非礼勿视,你祖暅之也算以君子自诩,却将人家女子的衣饰看得这般仔细,是觉得她走路的妖娆样子比我好看么?”
前面那对男女就算再如何傲娇,此时也无法装作听不到身后的这般狮吼,
那女子蹙眉转身,双目如剑,直刺郁闷。
郁闷又哪儿会惧她,也瞪圆双目回敬。
人比人,气死人。
同样是含怒恚嗔,对面那女子却依然仪态万方,如红蕊怒张。
郁闷却看上去一副药叉模样,四目相交之际,瞬间便落了下风。
可是在自己心仪的男人面前,如何能输了气场?
郁闷冷哼一声,如斗鸡般扬眉挺胸,瞬间气势暴涨。
对面那女子也不自觉地扫了一眼那对嵩岳横峰,双目神光略微敛没了些,也不知是因为分神还是些许挫败感。
“何方妖妇,敢挡老娘的路!”
那女子一声冷哼,
“只此一句,便可诛你九族!”
郁闷还待再放狠话,暅之心头一凛,急忙抱拳圆场,“眼下这位贵人,可是彭城长公主?”
这里毕竟还是魏国的地头,郁闷听到长公主的名头,气势也是弱了,
便不言语,只是怒目等着对方回答。
那女子略微怔了怔,仔细打量了一番暅之,随后抱拳还礼道,
“素闻江南祖文远博闻强识,原来祖家公子也非泛泛之辈,何能一眼看破我的来历?”
方才自己的名号已经被郁闷叫破,因此暅之也不觉奇怪,便恭谨应道:
“长公主这番打扮,本就未想掩人耳目。
动辄诛人满门,也是皇家独具的底气。
皇族女子能在外行走的必然不多,后妃之流自不作想,
那在下自然是要在五位长公主里寻摸。
素闻彭城长公主不让须眉,嫁入斩蛇山庄后更得庄主亲传,剑道已然大成。
能来此处历险者,舍卿其谁?”
其实暅之本来的判断更加简单。
五位长公主都嫁入名门,只有彭城长公主的夫君——
斩蛇山庄大公子刘承绪短命。
也就是说,只有她一个是寡妇,自然拘束少些。
彭城长公主似乎也听明白了暅之话里的意思,一声叹息,转头便不再理睬诸人。
可是身旁那个男童却仍气不过,
“姑姑,他们这般辱你,为何不一并斩了?”
暅之笑道,
“三皇子如此沉不住气,安图大事?”
“你,你,休要胡说!”
那孩子急的涨红了脸,
“你怎知我身份?”
“那声姑姑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看年纪,阁下不是三皇子便是四皇子。
刚巧前两天我在安丰王府上见过祖莹,
知道三皇子在年轻一代皇族里最善交际,笼络了不少少年才俊,与圣小儿更是交情匪浅。
三皇子身上的这块玉佩和祖莹所配的那一块质地纹路一般无二,便斗胆猜了一猜。
三皇子在此时来兰若,怕是不愿让二皇子独占其功,所图不小啊。”
三皇子听到暅之提起祖莹,神色缓和了许多。
诸位皇子之中,废太子元恂和二皇子元恪同年,三皇子元愉与四皇子元怿也是同年。
元愉虽然小了两位哥哥五岁,但甚有早慧,小小年纪已经知道结交出色的世家子弟,培养自己的势力。
对于寻常蝼蚁,这位三皇子不愿用余光多看一眼,但对于人中龙凤,他也不惜候茅庐迎倒履。
所以他虽然恼怒暅之一行坏了他与姐姐游山的雅兴,但在见识过暅之的见闻谈吐之后,便已恶感全消,还颇有攀交之意,于是侧身让在道旁,对诸人一拱手,
“诸位看上去似乎有急事,那便请先行。
小王会在寺中盘桓数日,待闲暇时,再来拜会诸位。”
庆云与莫愁见对方如此客气,便随暅之一齐还礼,只有郁闷还在置气,冷哼一声,踏步先行。
就在她从彭城长公主眼前走过的一刹那,忽然一阵彩云翻卷,长公主竟然拢袖为剑,横袂向郁闷当胸扫去。
郁闷发觉不妥,便深吸一口气,柳腰轻折,将上身后缩。
可惜她的优点太过明显,就算是起一个标准铁板桥,峰峦高处还是难免吃这一拂。
罗袖非金,就算被扫那么一下,也未必真会受伤,只是郁闷不愿在暅之面前丢丑,所以这一招她不能输!
于是她只能拔剑!
罗袖质软,想挡挡不住,想闪已然太晚,唯一能维护她颜面的办法,就是斩断那截罗袖。
她拔剑的动作非常熟练,虽然事发突兀,劲风已然拂面,她的身体向后倾倒。
在如此短的时间,如此紧凑的空间,如此别扭的姿势下,她依然想尝试拔出长剑。
电光石火之间,剑身被紧紧地压在剑鞘的一侧,强行向侧方拖拽,剑身和剑鞘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随着沧然一声金属颤动的鸣音,剑身脱鞘而出,然后忽然弹起,迎向了那抹彩云。
彭城长公主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间隙里将剑拔出,不由脱口赞了声,
“好剑!”
在武道之中,声音的应用,有的时候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气势,有的时候是为了打乱对手的节奏,但是更多的,是借发声吐气,调动全身的气力。
长公主发了这声喊,右肩就已经开始如蛇般的扭动,
这种扭动从肩传到上臂,从上臂传到肘,从肘传到小臂,再到腕,到掌,到指,
然后那截罗袖就仿佛成为长公主手臂的延伸,如臂使指,也开始了扭动,便如随乐起舞的眼睛蛇,扭动着将头高高扬起。
“腾蛇?”
庆云不禁失声惊呼。
腾蛇是刘氏内传秘术,向来不传外门外姓。
然而彭城长公主居然能如此随性的使出腾蛇剑意,手中无剑,只凭缠身的三尺绫罗。
剑自下上弹,袖向上翻卷,看上去罗袖是在躲避长剑。
但是剑宗的腾蛇从来不是防守逃命用的剑技,而是万千杀招中凝练出的最狠毒最致命的杀招。
那截罗袖扬到高处,忽然抖开,散作满天幻影,
浓云之后必是密雨,密雨斜织恰如天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随着彭城长公主玉腕翻覆,无穷剑意织作骤雨天罗,直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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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祖暅之所引黄帝与歧伯关于本神之辩,原文翻译自《黄帝内经灵枢本神》。《黄帝内经》虽然记载的是传说中五千年前的人物故事,但是出于对殷前文字的学术争议,其真正的成书时间一直颇受质疑。由于黄帝内外两经书名最早在《汉书》中被提及,因此其成书年代就被“技术性”地推定为汉代。该书原本散失,几经整理,目前流传的最完整的辑本汇编于宋代,因此部分篇幅真伪也曾遭到质疑。但是这篇《本神》曾被魏晋名士皇甫谧引为《针灸甲乙经》的开篇《精神五脏论》。原文无二,可证为汉前原本。
“黄帝问于歧伯曰:凡刺之法,先必本于神。血、脉、营、气、精神,此五藏之所藏也。至其yín 泆离藏则精失、魂魄飞扬、志意恍乱、智虑去身者,何因而然乎?天之罪与?人之过乎?何谓德、气、生、精、神、魂、魄、心、意、志、思、智、虑?请问其故。
歧伯答曰: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气也。德流气薄而生者也。故生之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谓之魄;所以任物者谓之心;心有所忆谓之意;意之所存谓之志;因志而存变谓之思;因思而远慕谓之虑;因虑而处物谓之智。”
因此这段经文是中医,尤其是针灸术的纲领性观点之一。同时期的医书,号称长生术的《阿育吠陀》更近玄学;埃及《纸草文稿》和巴比伦《诊断手册》遗憾未成体系。
现代一些“专家”喜欢引用杂经私典中记载的只言片语质疑古代中医理论,通常是因为他们没有读完任何一本中医古籍得耐心或文字理解力。说到这里,那些从《本草纲目》里翻出床前土孝子衫的人可能会跳出来反驳。别急,别急,我们慢慢来,本节我们先不谈中药部分,谈到的时候我们再掰扯这其中的偏见有多大。
本节我们先捋清一件事情,中医理论究竟是认为心主神明,还是脑主神明,中医到底知不知道心脏的功能?
废话!我们还是从数千年前的典籍开始,《黄帝内经素问痿论》云:心主身之血脉。《黄帝内经素问五脏生成》云:诸血者,皆属于心。你们说中医不知道心脏的作用?
是,同样在《黄帝内经素问灵兰秘典论》有这么一句:心者君主之官也,神明出焉。
可是这《灵兰秘典论》的措辞,理论和其他诸经大异,反倒是与魏晋以后的道家养气典籍高度相似。在对中国古代文体演变有一定了解的基础上,分辨正典和伪典其实并不非常困难,一眼望去,胸中了然。《秘典论》曰:“至道在微,变化无穷,孰知其原;窘乎哉,消者瞿瞿,孰知其要;闵闵之当,孰者为良。恍惚之数,生于毫氂,毫氂之数,起于度量,千之万之,可以益大,推之大之,其形乃制。”从文采上看,这几乎是宋版《内经》最精彩的一段了。在内经其他篇幅里,歧伯答黄帝一般都是用的陈述句,偶有排比也是某者某也的定义体。可是在《秘典论》中,歧伯忽然就吟起了小骈句,玄之又玄,到颇有几分《道藏》的神韵。当然,你不认可这个观点也没有关系,对于“心主神明”论在中医学中其实是有明确注解的。
《医学入门脏腑》云:有神明之心,神者,气血所化,生之本也。
这一条非常清楚的说明,心是气血之心,神明在这里指代的是生命本源。
那些不理解“心主神明”论由来与内涵的“专家”,还专门“辟谣”说《本草纲目》所记:脑为元神之府。不能代表“脑主神明”说法存在,此元神是道家所言“元神”非医家“元神”。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这些“专家”懂医书还是懂道典?道家医典《黄庭内景经》明确提出了三丹田的说法,上丹田是泥丸,就是脑(经曰:非各别住俱脑中),脑为髓海,藏神之府。中丹田降宫,即心肺,藏气之府,是生命本源(经曰:六腑五脏神体精,皆在心内运天经)。不单单神出于心,生命体征均出于心。下丹田气海,乃藏精之府。三丹田分藏精,气,神,其中尤以气为根本,因此生命的逝去既不能称绝精,也不能叫失神,只有断气才是最确切的表达。
综合理解中医脏腑观的话,古人对于心脑认识并没有存在偏差,数千年来都不曾有。如果有,也都是那些“专家”刻意搬弄是非,指鹿为马,断章取义创造出的伪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