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陶任之只以为萧昀会保下姜皇后,只是出于人之常情,是被mǔ_zǐ 的情分和身份所约束的。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太子殿下虽不是胸无城府,但毕竟心思手段都还显得稚嫩,不至于算计到如此地步。
可是——
对于,萧樾,他也同样是了解的。
这位小王爷,虽然脾气有些冷淡,但因为自小高傲,也不至于为了挑拨自己和萧昀就凭空捏造这样的是非来。
而眼前的这两位之间……
又是从几时开始,居然就剑拔弩张到这个地步了?
萧昀弯身将陶任之扶起来,同样的,也是面目冰凉的紧盯着萧樾的脸,反问道:“皇叔既然已经将一切看穿了,那又为什么要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方才朝臣和宗室们都在,你若发难,这事儿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了结。”
萧樾莞尔:“算是……还你当年的人情吧。”
萧昀的目光微微一动,显然是一瞬间不甚解。
萧樾脸上表情却始终带着三分唏嘘,继续道:“当初本王离京,你也不是没动本王的母后,将她安安稳稳的留在京城里吗?虽然最终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拖本王的后腿,但终究是有这么回事。现在,你要护你母后,本王就也成全你。”
他说的当年,当然指的不是这辈子。
而是——
前世。
那时候他被萧昀设计构陷,受千夫所指,狼狈的逃回北境起兵,萧昀也一直没有动过周太后。
虽然其中也不乏挟制和留底牌的作用,但终究也是有这么回事的。
其实,若是他逃走之初,萧昀就立刻拿了周太后来胁迫他回头就范,他或许真的无从选择,可那时候萧昀却不知道是对朝廷的jūn_duì 过度自信了,还是对周太后多少存了一丝濡慕之情,总之是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把周太后推出来。
而等他回到北境,刚一起兵……
远在胤京的周太后得到消息,就在行宫自刎身亡了。
为的,无非也就是不想看他们骨肉相残,同时更是断绝掉了他的后顾之忧……
萧樾早些年负气离京的时候,一直都是对周太后的偏心颇有怨言的,是直到她的死讯传来,他方才终于释怀和后悔,对于自己那个“偏心”又“薄凉”的生母,再也恨不下去了。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好像才突然明白了她那些年挣扎在这宫闱皇族之间的不容易。
所以——
今天,萧昀费尽心机的想要保全姜皇后,他其实一开始也就没想过要阻止。
推己及人,一个人,生而为人的底线,便是不能忘记自己的来处。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告诉萧昀。
此刻,语气一顿,紧跟着就话锋一转,又再讽笑道:“当然,给你留下这么一个注定只会拖后腿的包袱,于本王而言,也是有好处的。”
说完,就径自转身往山下走:“本王还有私事要办,就不等午后随驾回朝了,先行一步,太子殿下好自为之!”
萧昀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一时没动,直至萧樾逐渐走没了踪迹,他方才从远处收回目光。
萧樾真正指的是什么,他心里有数,只是显然陶任之误会了。
陶然之面上神情很有几分失魂落魄,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随后又是郑重的躬身一拜,诚恳道:“殿下,老奴虽是犯了僭越大罪,可确实也是为了您好,皇后娘娘虽然贤惠宽和,但毕竟眼界有限,在大事上糊涂的紧。如今太子殿下您的身份也已经今非昔比,若是……若是……”
那位姜氏,姑且只是个皇后的时候,就能干出弑君的蠢事来,不管是自发的还是受人怂恿,总归是个糊涂的。
现在萧昀即将登基为帝,她成了太后之后,手上的权利只会更大,这样一来,下一次再犯糊涂的话,鬼才知道她还会办出什么样的事来。
陶任之这一番苦口婆心,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萧昀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仍是将他扶了起来,冷静的道:“大总管你是看着本宫长大的,本宫自是明白你对本宫的袒护之意,只是……父皇驾崩了,母后如今已经是本宫最亲近的一个人了,我……”
他说着,语气忽的停滞了一瞬,仿佛是带了点哽咽。
待到陶任之意外的想要细品的时候,他语气里的那一点悲戚就仿佛的成了错觉,只是带了几分落寞的轻声道:“做孤家寡人的滋味并不好受,公公就准我任性这一次吧。”
说完,就顺手拍了下陶任之的肩膀,举步离开了。
陶任之没有跟上去,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喉间终是压抑不住的发出重重的一声叹息。
小泉子在稍远地方的塔林里躲着,已经张望了这边许久,见到陶任之最终有惊无险,就也跟着狠狠的松了口气,快跑过来,很是后怕的抱怨道:“师父,您手上怎么会藏着那么要紧的东西,您不知道,刚才可把我给吓死了。”
陶任之见他一脸后怕的神情,心中就跟着一暖,随后脸上才终于露出个笑容。
小泉子是真吓着了,这会儿劫后余生,就忍不住滔滔不绝:“您也真是的,就算皇后娘娘曾经犯了大逆不道的重罪,可怎么都是太子殿下的亲娘,你干嘛要做这个恶人,现在好了,可是把她跟太子殿下都得罪了吧?保不齐就真要留在这里守皇陵了。”
陶任之看他一眼,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幽光,却是语气坚定的道:“谁说我要留在这里了?咱家八岁入宫,到如今几十年,服侍过前后两位君主,怎么也算风光了,我自然还是要回到宫里去,风风光光的继续做我的大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