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哪有小屁孩该有的样子。”
“我不是小屁孩。”
“五岁不是小屁孩,是什么?”
李文暄恶狠狠的瞪着她,半晌,摆了摆手,懒得跟她们主仆纠缠了,“好啦,赶紧回房泡个热水澡,免得着凉了。”
李安然乐得摆脱小家伙,回了闺房,动作俐落的杏儿已经让厨房提来热水。
浸泡在热水中,李安然舒服的闭上眼睛,耳边彷佛又传来小正太的声音——
“你在思春吗?”
李安然连忙甩了甩头,小正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她干啥一直放在心上?
难道,她真的有心上人吗?
“杏儿,你说我有心上人吗?”虽然不习惯有人侍候她洗澡,但也同意杏儿守在外面,若需要加热水或缺了什么,有个人搭把手也好。
杏儿没有回答。
“你有话直说,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过了一会儿,杏儿慢吞吞的道:“我觉得姑娘心上有个人。”
“怎么可能?”李安然激动的跳了起来,可是下一刻想到自个儿光着身子,赶紧又坐了下来。
杏儿轻哼了一声,“我只是说出自个儿的感觉,姑娘不信就算了。”
“……我怎么会给你这种错误的感觉?”李安然坚决不承认,但约定好了说错了也不会怪罪,声音当然要放轻,姿态也要放低。
略微一顿,杏儿闷声道:“这要问姑娘啊。”
“问我?”
“若不是姑娘给我这种感觉,我怎么会有这种感觉,这当然要问姑娘。”
这是绕口令吗?李安然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好好好,这都是我的错。”
杏儿实在不知如何回答,这不是姑娘的错,而是姑娘真的在思春。
李安然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怎么觉得她一直在“强词夺理”呢?难道她真的……
不不不,不要胡思乱想,她不过是答应他帮那位嫂子治病,至于他的相思病又不是她能治得了的,不必管他……可是,为何感觉糟透了?
“姑娘,水冷了,该起来了。”
李安然连忙甩了甩头,赶紧起身,拿起木架上的中衣套上。
一进府就听见祖父回来了,正在房里等他,卫容渊立马冲回房间,关心的绕过来绕过去,想确定祖父身上有没有受伤。“祖父,这一趟进京可顺利?”
卫纪明示意他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接过卫明峰递过来的茶,先闻香,再品茶。“没事,不过是闹了一路,存心不教我安宁。”
闻言,卫容渊微挑着眉,“对方并未对祖父痛下杀手?”
卫纪明似笑非笑的点点头,“他们是专程来陪我练一下身手。”
略一沉吟,卫容渊就想明白了,“他们只怕猜到祖父进京的用意,难怪祖父离开几日之后,这附近出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都是聪明人。”
卫容渊忍不住苦笑,“是啊,盯着我,盼着我帮他们找到人。”
“事情可有进展?”
“我找到当初护送云贵妃的其中一名丫鬟英姑。”卫容渊细细说明英姑此时的状况,已经着手安排治病的事。
“英姑的病治得好吗?”
“我相信小神医,除非英姑不肯好好治病。”
卫纪明稀奇的挑起眉,“你对这位小神医倒是很有信心嘛。”
“……她医术精湛。”他也觉得很奇妙,看着她,莫名安心,看着她,心情无比愉悦,看着她,很想就此停下来,看着她,他的人生有了色彩,看着她,庆幸上天让他遇见她……她是他第一次渴望留住的人。
“她一个小丫头的医术能比得上孙老吗?”卫纪明觉得英姑应该交给孙老。
“……孙老又不在这儿。”他竟然不确定孙老的医术是否胜过那丫头。“你一封书信,他能不立马赶过来吗?”
“这儿又不是没有医术精湛的大夫,何必非要劳烦孙老过来。”
卫纪明深深看着卫容渊一眼,不再揪着此事不放,用下巴指着几案上的画像,“这是干啥?”
卫容渊偷偷松了口气,祖父再抓着不放,他都快招架不住了。“我觉得此人面熟,可是又记不得在哪儿见过,便随手画下来,祖父可有印象?”
“这个人应该是文成侯。”
卫容渊怔愣了下,有些意外,“文成侯?”
“是啊,不过是文成侯年轻的时侯,此次进京见到他,他可是满面沧桑,看起来比你祖父我还老。”卫纪明还记得二十年前的文成侯,那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没想到如今比他还显老。
卫容渊觉得糊涂了,文成侯年轻的时候?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见到此人,在哪儿?”
“这儿,对面李老大夫的养子。”
这会儿换卫纪明一脸的意外,“李老大夫的养子?我怎么没见过?”
“这些日子我日日进出好几回,也不过偶尔见了几次,祖父在这儿的时日屈指可数,又如何能见到他?”
“文成侯是先皇的谋臣,早在先皇还是燕王时就深受先皇倚重,先皇继位之后,甚至将教导皇子的重责大任交给他,他可以说是帝师,当今皇上继位之后他就退出朝堂,不再过问政事,只是皇上坚持,最后接下国子监的教职。”
“文成侯为何要退出朝堂?”虽然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身为帝师,还是会得到皇上重用,至少在皇上坐稳龙椅之前他的地位无人撼动,而常人也不会挑在此时退下,为了家族利益与后代子孙的前程,总要尽力在新皇面前寻求表现机会,让后代子孙可以入得了新皇的眼。
“说是身子不好,不过谁都知道这是藉口,文成侯可是小了祖父好几岁。”卫容渊若有所思的抚着下巴,文成侯的急流勇退绝对不单纯。
卫纪明看着几案上的画像,喃喃自语的道:“若真的长得如此相似,说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可说不通,可是文成侯洁身自爱,除了未成亲之前的通房,并未纳妾,我不相信他有私生子。”
“文成侯有没有兄弟?”
“赵家子嗣单薄,文成侯只有一个弟弟,不过先皇还未上位之前他就病逝了,留下一儿一女,而文成侯有两儿一女,三个孩子都是嫡出的。”
“若李承何不是文成侯的私生子,为何与文成侯如此相似?”
卫纪明仔细回想道:“我记得文成侯两子都相当出色,不过一文一武,先皇有意安排他们给皇子伴读,文成侯拒绝了。文成侯此人行事极其低调,不喜欢结党,这也是先皇重用他的原因之一,因此我们相识多年,我却不曾见过他的两个儿子。”
“这么说,祖父并不清楚文成侯府的事?”
“除非皇上点名,文成侯不掌军权,我们不会特别关注。”虽说文成侯府也算得上权贵,但是在京城并不显眼。
这一点卫容渊也知道,影子卫关注的是各地民情、舆论,以及邻国动向,另外就是皇上下达的命令,譬如这次寻找云贵妃的事,便是皇上递消息请祖父进京,当面指派任务,事实上,皇上很少直接指派任务,一来是避免曝露影子卫,二来是身边的亲卫军更好用。
“若想知道李家这位老爷是否与文成侯有关系,首先要查清楚文成侯府的情况。”
卫容渊明白的点点头,“我会让卫门仔细调查文成侯府。”
顿了一下,卫纪明看了他一眼,提醒道:“无论李家这位老爷是什么身分,你可别急匆匆的扑上去打探。”
“……我怎么可能急匆匆的扑上去打探?”
“我看你对李家很感兴趣。”卫纪明语带戏诚的道。
“……我感兴趣的事可多着。”这是不是间接承认他对李家很感兴趣?
“是吗?祖父怎么觉得你对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尤其是女人,简直视如蛇蠍。”
寻常人家的孩子二十岁就当爹了,可是孙儿二十二了,提起亲事总是说还早,说是要找个合心意的,他这个当祖父的当然心急,不过,孙子能活下来已是老天爷的眷顾,只求他平安喜乐,其他都是小事。
好像如此,不过,卫容渊可不会承认,只能硬着头皮道:“小神医对我来说不是女人,而是了不起的大夫。”
卫纪明笑而不语。
卫容渊很识相的摸摸鼻子不再言语,向卫明峰要了一杯茶,专心品茶。
李安然上一世擅长外科,针灸是来这儿经由祖父亲自传授,不过底子好,学什么都快,因为有她这个聪明绝顶的“徒孙”,祖父还心满意足的说这辈子值了。
李安然是个极度重视隐私的人,虽然每次看诊杏儿都会守在外面,但还是坚持要有一个单独施针的地方,于是诊间分两部分,前面看诊,隔着一道门帘是可以躺下来施针的地方。
“嫂子别怕,扎针不会痛,我陪你聊个几句,这针就扎好了。”李安然的声音有一种魔力,轻柔而坚定,教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虽然我就快及笄,但是因为行医的关系,所见所闻未必不及嫂子,若是嫂子有什么想知道的事,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皆可问我,我必是知无不言,遇到不知的,我也会想方设法为嫂子寻到答案,总之,我会尽力解答你心里的疑惑。”
英姑觉得应该礼貌性的回应一下,可是张开嘴巴只能啊啊啊,她有口难言。
顿了一下,李安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对不起,我忘了嫂子还不能言语,没关系,只要嫂子愿意放下心中的执念,接受治病,相信迟早能开口说话。”
放下心中的执念……英姑脑海顿时有个声音在回荡——记住,从此你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什么都忘了。
“有时我也会想忘了过去,人生原本就是往前走的,何必回头看?可是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如同一段旅程,缺了一段就不完整,当然也不能称之为我的人生。”虽然不清楚发生在英姑身上的事,可但凡是人,都曾有忘记过去的念头,就好像她,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上一世是上一世,忘了吧,但是没有上一世,她又如何会钻研缝合之术?
英姑怔住了,缺了一段就不完整吗?可是主子有令,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对,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不对,缺了一段,就不能称之为我的人生……
“人生有悲欢离合,有喜怒哀乐,无论过去是好是歹,皆是生命的轨迹,即便努力遗忘想抹去,也否决不了曾经存在的事实。”她无意当说客,不过是就事论事,更别说身为一个大夫,能治得了的病就治,若是绝症,想治也治不了。
英姑看着李安然,感觉内心的某个围墙正在瓦解。
“我啊,绝对不会跟自个儿过不去,过去我会记住,而且还牢牢记住,免得重蹈覆辙,但我的目光是看向前方,期待着未来。”她觉得自个儿简直成了心灵导师。
英姑不自觉的张开嘴巴,想说什么,但终究吐不出话来。
李安然见了她的反应一眼,自顾自的又道:“放下过去,不是忘记过去,而是不让过去成为心魔。”
英姑的眼神转为迷茫,不让过去成为心魔……
“总之,嫂子要当个听话的病人,配合我这个大夫,何时该来针灸就来针灸,我开的药要按时吃,还有,保持心情愉快,每日大笑三声——哈哈哈,烦恼少一半……好啦,我要收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