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容渊的一举一动,李承何一直看在眼里,不过闺女没有反应,他何必放在心上呢?可是当闺女气呼呼的冲过去找人算帐,他就意识到麻烦大了,不能继续看着不出声,闺女绝对应付不了那个狡猾的小子。
李承何再度提出邀约,卫容渊当然是欢喜的应邀而来,不过这一次不是约在承恩寺的桃花林,而是卫门旗下的香满楼。
“小可敬李叔一杯。”卫容渊殷勤的为李承何倒酒。
李承何可不是来喝酒的,懒得废话,直接了当重申自己的立场,“我以为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跟卫家扯上关系。”
“李叔不是要小可先确定小神医的心意吗?”卫容渊绝不承认自个儿装无辜,这是他的真实感受,明明是“奉命行事”,怎么可以怪他不受教呢?
“你不必跟我耍嘴皮子,我们李家不会跟卫家联姻。”
“李家不跟卫家联姻,那就赵家跟卫家联姻好了。”卫容渊自认为很有弹性,大丈夫嘛,能屈能伸,这没什么大不了。
李承何唇角一抽,这个小子真的很欠扁!“你是在威胁我吗?”
“当然不是,不过我想不明白,李叔为何极力隐藏身分?当初救命之恩可能让文成侯府卷入皇子的争斗,我能理解,但四皇子已登大宝,就是发现李叔还活着,也不应该会为难李叔,不是吗?”顿了一下,卫容渊压低声音,“我想了又想,只有一个可能——当初围场狩猎李叔救了当今皇上,熊瞎子的出现不是意外,而是阴谋。”
目光一沉,李承何淡淡的道:“你想藉此事逼迫我吗?”
“不是,我只是想弄清楚,李叔为了隐藏某个秘密,不惜让父母活在悲伤之中走不出来,这是否值得?”
“是否值得有我的考量,不必你费心。”
卫容渊微微挑起眉,看样子祖父猜对了,当初文成侯府有人卷入争储,李叔不只是要保护自家人,更是要保护整个文成侯府,因此他只得牺牲自己。
“文成侯至今还不肯立长子为世子,李叔知道原因吗?”
“……文成侯府与我无关了,我不需要知道原因。”
卫容渊彷佛没听见,自顾自的又道:“我认为,文成侯应该知道当初围场的意外出自何人之手。”
他一直都知道,再大的阴谋诡计也瞒不过爹睿智的双眸,爹会心疼他,但也会同意他的做法。
“文成侯至今不立世子,皇上也不出声,李叔认为皇上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也看出来了吗?”
李承何很想教卫容渊闭嘴,一个个都是勾心斗角磨出来的,他岂会想不到围场的阴谋瞒不过他们的眼晴?他只是不愿意多想,尽他的本分守护文成侯府就是了。
卫容渊感觉到李承何散发的不悦,只能收敛嘴巴,不再火上浇油。
其实他只是想表明一件事——只要李叔坚持当初围场出手相救是巧合,皇上也不会抓着不放追究到底,无论如何,救命之恩是事实,皇上还是要卖这份情护着文成侯府。
不过,李叔显然不能明白他的用心,甚至误以为他在嘲弄,觉得他的躲藏根本是多此一举。
“你别白费心思了,我不会回文成侯府。”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不会泄露李叔的身分。”卫容渊赶紧举起手,可是立马惨遭泼冷水。
“你不必泄露,只要你跟李家扯上关系,我的过去很快就会曝露出来。”
“我又不在京城,没有人会关注我娶哪家姑娘。”
李承何嘲弄的唇角一勾,“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来这儿应该是领了皇差吧。”
他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祖父也不提醒他?
“你领了皇差来这儿,这会儿只怕整个景溪镇都不太平。”
“……”卫容渊完全无法辩驳。
见状,李承何给了一个结论,“请你高抬贵手,我们李家想平平静静过日子。”
卫容渊不知道自个儿是如何回府的,横坐在长廊的围栏上,目无焦距的看着前方。
“今日又战败了吗?”卫纪明一掌拍在卫容渊的肩膀上,他不想回神都不行。
“祖父这么幸灾乐祸好吗?”卫容渊神情哀怨。
卫纪明清了清嗓子,“祖父哪有幸灾乐祸?难道你垂头丧气不是因为战败吗?”
“李叔猜到我们在这儿是因为领了皇差。”
卫纪明赞许的点点头,“不愧是文成侯看重的儿子。”
卫容渊忍不住翻白眼,这是重点吗?
卫纪明嘿嘿一笑,赶紧献计,“其实,你只要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就好了。”
“他只要坚持巧合,皇上绝对不会追究,是吗?”
卫纪明摇了摇头,“非也,他应该认清楚的是,京中目光已齐聚在此,他逃避无济于事,还不如顺其自然,认出他又如何?他不回京,皇上还能下令教他回京吗?”
卫容渊两眼一亮,“没错,皇上如今眼中只有云贵妃mǔ_zǐ ,其他都是人小物,还不足以教皇上念念不忘。”
“云贵妃的事不能说。”
“没有云贵妃相比,李叔如何知道皇上心中有更重要的牵挂。”
“为了一个丫头,脑子都变糊涂了!”卫纪明没好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这事还不简单,你只要点明一件事——皇上很忙,关心的人事可多着,没心思追着十八年前的旧帐不放。他是个聪明人,既然已经猜到我们领了皇差,想必很快就会想明白皇上有更重要的事,再不行,你就给个暗示。”
“若他还是不肯松口呢?”
“你就放弃了吧。”
“祖父!”
卫纪明连忙着捂着耳朵,哼声道:“你自个儿没本事,难道还要怪我吗?”
“若是能一吐为快,我还怕说服不了他吗?”
“最重要的是消除他心里的不安,他坚持当李家的子嗣,而我们卫家也没兴趣回京城蹚浑水。”卫纪明忧伤的叹了声气,“他不想回京是要保护家人,可是京城对我们而言是不想重回的坟场。”
卫容渊沉默下来,当时他两岁,那片火光不存在记忆中,但是对祖父来说,那场人间炼狱至今还在梦里折磨他,那种快窒息的痛不时教他流下男儿泪,如今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卫纪明轻轻拍了一下卫容渊的肩膀,“好啦,别为了这点小事就垂头丧气,以真心换真心,还怕他不心软吗?”
卫容渊点了点头,“祖父,我明白。”
“还有,不要老是自个儿撞上去,比起你这个外人,自家闺女更容易教他心软。”卫纪明从来不觉得绕点弯路很费事,其实见到的风景更多。
卫容渊略微一想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但愿明年花开春暖的日子就可以看到孙儿成亲。”卫容渊状似自言自语的转身步下长廊,还轻松的哼着小曲。
这会儿连个边都没摸到,祖父就盼着他成亲……卫容渊抬头望天,压力好大啊!
无论她和卫容渊之间发生什么事,李安然答应给英姑治病,绝对不会半途而废,除非病人不愿意配合。
经过上次的突破,李安然当然期待接下来再往前一步,可是她很快就发现,英姑又缩回去了。
“嫂子真的想治病吗?”李安然自认为是个有耐性的大夫,但是对一个配合度不高的病人,她实在不想浪费心力,人要先懂得珍视自己,别人才会珍视你。
英姑一脸茫然的看着李安然。
“关于嫂子没有找回来的记忆,可能是当时发生很多事,嫂子的思绪很混乱,因此如今回想起来,嫂子的记忆当然也是一片混乱,不过,嫂子的喉咙没有受伤,这一点我可以确定。”
言下之意,她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想说话。
英姑的瞳孔一缩,其实她可以感觉到内心的抗拒,但她又想找回主子。
“我觉得嫂子没必要再治病了,因为没有意义。”
半晌,英姑执笔蘸墨在纸上写下,“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自己,你折断自个儿可以展开飞翔的翅膀,将自个儿困在一个笼子里。”虽然面对的是古人,李安然还是喜欢用自己熟悉的语言,因为更贴切传神。
顿了一下,英姑再次写下,“这是何意?”
“其实,过去早就远离你了,甚至占据不了你的记忆,但你不曾从过去走出来,过去还是像一道阴影追着你不放。”
这好比小时候受了某种伤害,随着年纪渐长,早就丢进储藏室了,你也认为自个儿忘了,可是伤害其实一直刻在骨子里,不时透过身边发生的事影响你,你只是没有察觉。
伤害若不被医治,过去是不可能真的过去。
英姑怔愣的想着李安然的话。
“我记得说过,嫂子需要放下的是心中的执念。”李安然觉得该说的都说了,站起身走出去,留英姑一个人在诊间沉淀一下。
卫容渊是习武之人,再加上他有心,诊间的“交谈”自然落入他耳中。
李安然走到梧桐树下,直接向他挑明,“我的治疗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只能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让她不得不开口的契机。”
“刺激她开口的契机吗?”卫容渊记得她提过“刺激她想起来的契机”,如今不过是从脑子换成喉咙。
“对,我曾经听过这样的案例,哑巴在生孩子的时候开口说话,不过这个刺激在她身上显然没有作用。”
“你有什么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