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乃文继续说:"等会儿呢,我要去医院。你可以选择跟我一起去,也可以选择回家。或者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哦。"我缓过神来,接过他递来的牛奶,"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昨天到现在,很打搅你,真的很抱歉。"他便大手一挥:"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们再过一个多月不就是大学校友了么?只不过是上天安排让我们早点相识而已,怎么说这样见外的话呢?快趁热把牛奶喝了吧,等会儿我出去给你叫车。"从江北回到磁器口,我一路神不守舍。出租车司机一点职业道德都没有,把我丢在高速路口就载着别的客人走了。
我恍惚地向前迈着步子。又来到这座高架桥,我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它的名字,就是在这里,大熊曾经缠住了风筝。我抬头远望,江上仍是一片浓浓雾蔼,像一层卑鄙的面纱,笼罩了远处的风光,不让我看到。
一声呼唤把我从恍惚中惊醒。是焰子哥哥,他正在桥那端,看到我便疯了似的跑过来,几次差点撞着路灯。他跑到我这边,二话不说就把我紧紧抱在怀里。他喘着大气,双手使劲揉搓我的背,激动得快把我抱散架了。
我的泪就大滴大滴地落在他肩上。
他拉着我的手,说:"走,咱们回家,咱们回家。"咱们回家。我仿佛又想起上次回老家,焰子哥哥来接我时,说过的同样的话。多么温暖的一句话啊,顿时让我觉得有了依靠,不再漂泊。
他嗔嗔地说:"你可回来了……兰姨急坏了,你电话又没带,打电话问骆扬他又说你已经走了……我们都瞒着你奶奶,说你去媛姐那里玩了……"我勉强笑了笑,说:"我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路上碰到一个小学同学,觉得太巧,就去他家玩了。"焰子哥哥牵着我的手穿过金蓉街的时候,我看到大熊,他正在一家店一家店地寻找着,一脸的惶惶不安。
他看到我们,就跑过来,激动地说:"找到啦?刚兰姨打电话问我你有没有去我那……她说你不见了……所以我……"我知道我这一夜未归,急坏了他们。我真的感到很欠疚,他们为了找我到处疯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感谢他们。大熊一边跟我们往回走,一边打电话给妈妈报平安。
妈妈见着我,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她把一副刚洗好的青瓷茶壶重重摔到地上,哗,那只精致的茶壶便顷刻间变成一堆绿萤萤的碎片。我的心跟着那只茶壶的破碎抽搐了一下。
然后,妈妈的责骂声扑天盖地而来:"你跟谁学了这副死德行去了?谁教你夜不归宿了?有本事你别回来啊!这破茶楼容不下你了是不?你倒是飞天上去给我瞧瞧啊,没那本事就别猫猫躲躲的招人担心!"骂着骂着,妈妈就嚎淘大哭起来。茶客们受到惊吓,纷纷过来安慰妈妈别跟一个小孩子动气。小王拿了扫帚过来扫那满地的茶壶碎片,我堵气地一口气跑到楼上,重重摔上门,扑到褥子里失声痛哭。
骆扬的话就像针尖一样扎在我心里,火烧火燎一样疼痛。哭得倦了,我便冷静下来思考,既然这么多年我都这样开开心心地活过来了,何必又为一件风逝已久的事再伤心至此?
明明知道不值得,为何再去纠缠?只是我本已忘记,怎料骆扬又在这个当口来揭开这道疤。我都能够做到大仁大义,对他既往不咎,再见犹如新相识,不计前嫌,对他恭敬如此。他怎么能这样来伤害我?他怎么能用那样穿心裂肺的语言来刺激我?他怎么能够?
外响起呯呯的敲门声。"谁呀。"我嘶哑着嗓子问道。
"是我。"是焰子哥哥的声音。
我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他便进来,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他见我哭得伤心,一双眼睛红肿得跟兔子眼似的,便刨根究底问我:"到底是怎么了?骆扬欺负你了?那小子在电话里说话不对劲。"
"不是!"我立即否认,"我……我说了,是遇到一个小学同学……赶巧遇到他外婆去世……他外婆那时候对我可好了……我是感到难过……" "果真如此?"他将信将疑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把头埋在他怀里。他便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人有生老病死,五界循环,不要太难过了啊!"我嗯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到妈妈正站在门外,泪眼蒙眬地看着我。
焰子哥哥便支支吾吾地解释:"兰姨,没事,是同学的外婆去世了,给伤心的。您就别怪小韵了啊。我来哄哄就好啦!"妈妈便转身下楼了,丢下了一句:"那小韵就交给你了啊,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