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电话响起,我无精打采看了一眼,是大熊!开学这么久了,我们仅联系了一两次,因为大家都很忙。我顿然提起精神接通电话,那边传来大熊的声音:"小韵啊,不好意思这么久都没联系你,主要是这几天忙着转系的事,一直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哦,我原来报的是骨科,想走爸爸的路子,将来做个骨科医生,但自从跟医院那些孩子接触之后,那些孩子深深感染了我,我突然就不想学骨科了,所以,我就决定转到儿科去。"
我被大熊的这个决定逗笑了,打趣道:"哈哈!你以后可以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孩子王了!不错不错,我支持你的决定。其实无论你学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因为你无论学什么专业,都是济世活人,救死扶伤嘛。"焰子哥哥瞧我和大熊聊得开心,便故意一脸不高兴地坐到我面前,摆着一张臭脸给我看。于是我对大熊说:"好啦,我先不跟你说了,某人现在正企图将仇恨的眼光转化为电波,再通过电流传过去电死你呢!"
大熊哈哈笑道:"是你焰子哥哥吧,这么夸张啊。那在电死我之前,我再冒死告诉你一条好消息吧。上次你托我问我爸爸,医院里有没有人对中医药和针灸等传统疗法感兴趣的,今天我爸给我说了,医院里刚好来了一位中药名医,专门研究针灸疗法、穴道疗法等,他决定招收助手呢,我就给我爸说了,让他去给那位名医推荐一下你说的那个被人称为女华佗的阿姨。"
我兴奋得说不出话来,连连道谢,便挂了电话,焰子哥哥已经板着一张脸了,恨不得吞掉我的手机,再也不让任何人打进来。偏偏电话再次响起,是康乃文。
焰子哥哥便无趣地走到自己的书桌边,拿了一本《世界经济》狂啃起来。
我料想康乃文是今天开学,艺术生一般会开学比其他学生晚几天。果然他就在电话那边说:"小韵!今天我到学校啦,行李已经安顿完毕。什么时候出来见见面吧。对了,把你的那个,焰子哥哥也叫上。"
"好啊!但这几天忙着国庆演出的事,有些忙,每天都要排练节目,等我有空了联系你啊。"挂了小康的电话,觉得心里空空的。不知道焰子哥哥是不是真的在堵气,埋着头看书,也不理我,我就走到阳台上给那盆从隔壁西南农业大学的盆景园里面偷来的那盆长寿花浇水。
星期六上午,萧祺和唐科到北碚逛街去了,宿舍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我和焰子哥哥就没有去阅览室看书,直接趴在床上看书。
忽然我听到班长邹哲轩在对面宿舍慌慌张张地说:"阿……阿姨,江韵……江韵他在对门儿呢……门关着怕是出去了,您先进来坐坐……我给他打个电话,叫他回来。"我一惊,不会是妈妈来了吧?我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趴在门桓上隔着玻璃望过去,对面宿舍的门口站着一位穿着白色便装的女人,一头短发,不是妈妈,而是杜世菊。性情豪迈的大班长邹哲轩大概是受不了重庆大热的天气,所以为了充分散热,浑身上下只穿了条白色内裤,似乎还带点透明,跟一条小泥鳅似的。他看到门口突然出现一位女人,显然是害臊了,脸都给羞得通红,手忙脚乱地抓起衣裤就往身上胡乱裹了一通。我噗嗤一声,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想不到平时大大咧咧,说话嗓门特大,**飞扬的大班长,也会这样害羞咧!
焰子哥哥像看白痴一样看我,完全摸不着头脑,就继续埋头看书。我跳下床去,踏了双拖鞋,打开门冲那个白色身影叫道:"杜阿姨!"杜世菊闻声回头,看到了我很是高兴。我感到万分惊讶,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上学呢?一定是大熊告诉她的。我自己觉得和她的交情并不算深,也就一聊之缘,她怎么会对我这么上心,还来看我?莫非……莫非她是来看焰子哥哥的?
我把她拉进门来,请她坐下。我瞅了眼床上的焰子哥哥,他依然只是埋头看书。他大概以为杜阿姨只是我的某位亲戚吧,所以就没打算插话。
我便冲着睡上铺的他说:"焰子哥哥!你……你下来给杜阿姨倒杯水!"焰子哥哥用复杂的表情看了我一眼,我想,他大概是想问,水瓶就在你旁边你咋不倒啊,但他终究没说这句话,只是哦了一声,就手脚麻利地跳下床来,像一只敏捷的猴子。
焰子哥哥就倒了一杯开水,还加了几朵金银花,恭恭敬敬地递给杜世菊,笑道:"阿姨,喝点金银花茶,解解暑……跟小韵他妈学的。"杜世菊只是笑着点头,双手颤抖地接过那杯淡绿的开水。
然后焰子哥哥就爬回他的床上,继续看书。我看到杜世菊看焰子哥哥时候的眼神里面满是怜爱与慈祥,那种眼神我能读懂,只有母亲看儿子的时候才会有。我忽然觉得心酸,明明是mǔ_zǐ 见面,却为什么不可能捅破心里那层纸呢?明明都渴望再回到对方的身边,渴望做一对mǔ_zǐ ,为什么却这样难以启齿呢?以致于我有了一种冲动,一种立即冲焰子哥哥大声喊"她就是你朝思暮想的妈妈"的冲动。
但这句话始终卡在我喉咙里没说出来。我觉得愧疚,因为我答应过杜阿姨,要帮忙说服焰子哥哥,替连华认回他这个哥哥的,可到现在,我都没跟他启齿,我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我知道那一道伤,是不会轻易就瘉合的。
杜世菊喝了口水,然后眉头紧蹙起来。我料想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果然,她一脸忧伤地说:"上次找到的□□,没了。"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半晌才回过神:"怎么回事,是怎么回事?" "没了。"
一向坚强的杜阿姨就快哭出来了,哽咽着说:"运输□□的冷冻车跟一辆货车相撞,爆炸了。"我的耳畔响起一道闷雷,焰子哥哥也惊厥得张大了嘴巴。我明白,那辆车的爆炸,不仅仅炸没了那只能给连华带来生命的□□,也炸毁了一个母亲寄予的全部希望。
杜阿姨已经由抽咽变成了呜咽,一张脸埋在手里痛苦地哀泣。我坐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别哭了,阿姨。小华那么可爱,就像天使一样,他不会有事的!一定会再找到□□的,还有希望啊!"她把脸抬起来,眉心的痣隐藏在紧皱的眉间,若隐若现,一脸泪水纵横交错。她怔怔地看着我,又抬头看了看床上一脸惊愕的焰子哥哥,表情更加焦灼不安。
我能感受到杜阿姨眼里乞求的目光,她是要我尽快劝服焰子哥哥接受连华这个弟弟,小华的□□没了,也就意味着他没多少好活的日子了。
然后她站起来,再看了一眼焰子哥哥,便要离开。我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目送她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西师的校园风景真的很不错,香樟林立,杜鹃娇艳,同学少年,南来北往。在崇德湖畔遇到邹哲轩,刚刚他还在宿舍呢,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我便迎上去打了个招呼,然后并排着往回走。
他见着我,眨着一双菱形的眼:"我是下来找你的,刚才戚敏找你了,打你电话你又没带,知道你送你妈妈……那是你妈妈吧……戚敏说她也报节目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当初问他们的时候,个个都说啥都不会,怎么这会儿她又会了啊?"
我笑笑,说:"人家是傣族女孩儿嘛,孔雀舞肯定跳得很棒吧。她要去就让她去吧,我也懒得真跟她去比了。反正要出川剧的话,又得去画脸谱,又得去搞服装,既麻烦,开销又大。"邹哲轩则撇着一张柯南嘴,说:"照说我是班长,这样想有点过份,但我还是想说,其实我更希望你去演出,我都问过咱班同学了,他们都想看川剧,川剧更有川渝一带的特色嘛。"
"他们可是真想看川剧?"我突然想到骆扬的剧院,却涌起一丝愤懑,便说:"我的小姑可是正宗的川西派得意门生哦,他们要是喜欢的话,我领他们去我小姑的剧团里看正宗的川剧去,不要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