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使呀,偷听旁人说话,不是有礼的举止吧?」
「偷听?」纪红书不屑地撇了撇嘴,白了一眼京东人语,道:「我来是给胡九送伤药的,你们自己说话不避人耳目,又怪得了谁?」
京东人语一怔,以她的修为,数丈之内,虽不欲闻,声息已自入耳,的确是怪不了人家。
宋恣拍额笑道:「是啦,我倒忘了!那罗侍卫原是贵教高手,他掌力所致的内伤,贵教的伤药当然最是灵验!」当下自纪红书手上接过药丸,连声道谢。
胡九的伤势,宋恣正自头痛,自然首先在意纪红书带来的药丸,我则更关心方才听到的消息,皱眉道:「雀使,你方才说全真教总坛大会要在南方召开,此事可确?」
「无风不起浪,这一传闻多半不假!前几日于将军庙时,我接到白鸽从总教带回的信函与消息,便是警知其事,且要我多加留意全真教首脑人物的动向,不想没隔几天,这赫赫有名的解道枢就在贾府出现,若说事出偶然,未免也太巧了些!
京东人语道:「总坛大会?太也夸张!这几同全真教倾巢而出了,为的是什么?」
「必牵涉大事,方有大举措!总坛集会,在全真教中也是罕事,十年方有一次,何况移师南来召开?故此,你们不要只顾忙着对付怨憎会,对那解道士也得多加留心,或许能由他身上获知不少内情,」说着,纪红书狡黠地笑了一笑,倾身贴近,双目紧盯宋恣,道:「我想,全真南下,茅山宗首当其冲,你们不会不关心吧?」
宋恣鼻翼吸了一吸,道:「雀使,你抹的花粉太重了啊!」
纪红书嗔怪地瞟了他一眼,却未加斥责,依旧道:「你们有没发觉?从「畜警」这件事看,这解道士道力虽强,却对役物术束手无策、毫无所觉?难得他恰好也在府中,这么好的机会,你们不抓住,岂不太过可惜?」
宋恣皱眉一笑,道:「雀使开始摆弄阴谋了,什么机会,何妨说来听听?」
「还用我多说么?」纪红书向院内一努嘴:「你们那一位,闲着也是闲着,用与不用,瞧你们自个罢!」说完,又是一笑,身腰轻摆,转身离去了。
此时小萍掀帘进屋,催几人去棚屋用饭。宋恣与京东人语摸了摸肚皮,均道不饿,我惮于与霍锦儿围坐共席,想来她也亦然,于是交代小萍随便送点吃食进屋便可,宋恣与京东人语皆无异议。
三人随意用了些点心,京东人语抹了抹嘴,低声道:「霍姑娘一向尊役物术为神术,讲究光明正大,斥鼠探窥私之流为下作伎俩,要她以役物术暗窥解道士,只怕不肯呢!」
「此事干系甚大,若是能成,倒也……」宋恣沉吟片刻,咳了一声,道:「少主,您看这事……?」
「你们劝劝霍姨!」我心下跳了几跳,道:「现成倒是有小白可用……」
我惟恐他们拖我下水,要我以少主的身份强劝霍锦儿,此时与霍锦儿朝面都尴尬,更别提劝说了。反倒是我避开之后,以这两位的老奸巨滑,必定对「少主之意」,添油加醋,大加发挥,不由霍锦儿不从。
这般想着,我站起身来,脚下移动,丢下两人,走出屋子,才回头笑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两位商量着尽快办,趁着老太太还没午息,我去向老太太请安了!」
到胡氏房中时,恰好大夫人霍氏也在。显然她们刚用过午膳,聚坐这儿消食聊天,从众人脸上神气看,与往常并无大异,想来贾似道不欲惊扰内眷,暗下交代布置,隐瞒了实情。我向两人请过安,抬头见霍氏正冲我招手。
「筠儿过来!」当作胡氏的面,霍氏对我显得格外亲热,含笑将我拉近,笑道:「大伙儿瞧瞧,筠儿这回被掳去成亲后,人都变精神许多!东府那帮人果是偏心,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笙儿呢?」
她应该知道我同时也成了东府之主,却避而不提,只说我成亲的事。按纪红书的说话,我捡起东府的烂摊子,正好给她亲生儿子贾笙让道,此时她心下应是窃喜不已,但语气中却故意夹含着几丝酸意,当然是做给众人看的。
这个娇丽妇人,貌美如花,却心计颇深,极会做场面,几下说笑,将屋内气氛搅的风生水起。
我的手在她掌中柔乎乎握着,随着她言笑身动,指掌抬移,一时捏紧,一时松落,欲脱未脱地牵连扯动,其间夹杂与她腕上滑下的玉镯时而碰触,在我脑中竟泛起一阵秘戏耍逗的感觉,荡得我心下起了一阵微波。霍氏的容貌,与她妹妹霍锦儿相比,艳丽尤胜,姐妹俩在展颜而笑时,格外相似,给人一种春花灿烂之感,近而视之,更使人醉眼迷花,不能移目。
由霍氏我想起霍锦儿,两人虽为姐妹,却并不亲厚,妹妹没来看姐姐,姐姐也没问起妹妹,今日厅中,霍锦儿与姐夫贾似道朝面,更连话都没有一句,几同陌路,不知内中是何缘故。
「筠儿,一会去瞧瞧你娘。」
我一时心神不属,胡氏见了,只道我不适霍氏打趣,出言替我开脱。
「好了,我们不多留你了,」霍氏脸上笑意未消,终于丢开手,道:「快去罢!三娘身子不适,也不知是否因惦记你这宝贝大儿子,见了你,该会好一些!你索性多陪你娘坐一会,便在那吃晚饭,我回头让人送几道可口小菜过去!」
当众说事,霍氏可谓面面俱到,体贴备至,让人无话可说,我只有点头答应。
三娘就是大公子的生母王氏,不消胡氏与霍氏提起,我本来就打算要去瞧她的。当下从房中辞出,到了园中王氏居处。
「大公子!」
王氏的一名侍侯丫鬟正背身从屋里掩门退出,转身见了我,唤过一声后,轻声道:「您回来了就好了,姨娘吃了些东西,刚躺下,她这几日无缘无故老发脾气,也不知是怎么了?」
会发脾气还好,可证病还不是太重。王氏让小菁递消息,要我回府瞧她,我本以为病症已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了呢。
从胡氏与霍氏的神情与说话看,王氏的病也不像到了众人关注的程度,府中也未特意添人看护,想来,王氏乃是小疾。
我心上松了松,略问了丫鬟几句。
「谁在外边说话?」
从话音中听出,王氏的语气带着躁急与烦怒,果如丫鬟所言,她易因小事发脾气。这颇与王氏平日的性子不符,身为妾滕,她在府中的地位并不高,若非生了个大公子,实与供贾似道乐的奴婢无异。她一向小心谨慎,性子本又和顺柔婉,怎会如此异常?
我掀帘而入,笑道:「娘!」
一瞥间,我不禁心下一跳,王氏面朝榻内,蜷身侧卧,起伏着曲线毕露的细背,她削肩弱腰,身姿本属纤弱那种,此时却因双腿曲收,将后臀拱得惊人的饱满,衬着她纤细的腰段,显得格外撩人。
「小心凉着了,怎不盖被?」我暗压着心跳,一边走近。
「娘热得慌!」见了我,王氏轻轻呻吟一声,转腰撑臂而起。我顺势助她倚至榻背。匆忽一瞥,只见她身着敞襟开腋的镶边褙子,内系齐胸围腰,下着坠有流苏的罗裙,显然她未易寝服,便因困躺下了,她酥胸不硕,但微隆之形甚俏,胳膊亦如少女般细巧,整个身形流水一望,似乎全身的肉都长到了上。
「筠儿,你再不来……」她拉着我的手,不喜反悲,随即喉头哽住了,我正欲出言抚慰,王氏却将跟进屋的丫鬟支使了出去,方悄声道:「筠儿,你再不来,就见不到娘了!」
有这么严重?我从迷思中一惊,王氏望了望屋门,又道:「娘命苦,娘千不该万不该……瞅见那些不该瞅的。」
我满头雾水,道:「什么?」
王氏止住了悲哽,抬起面来,低声道:「筠儿,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声张呀,更不要说给你爹听!」
「娘,放心罢,你说!」我并未在意她的紧张与告戒,嘴上随口应道,两眼却望着她的发怔。真是古怪,女子的容色,不论是霍氏那般活泼生笑,还是此时王氏弱态蹙眉,都会显得与往常不一样的年轻,也许是这样的容态,使人只留意捕捉那稍现即逝之美,而忽略了其他吧。
王氏的手揪得我很紧,显是病中见到我,格外依赖:「那天晚上,棋娘突然来我这,说你被请去了东府,要我宽心莫忧。随后几天,一直也没个消息,我越想越不对,东府那头,向来对我们这边不善,请你去能有什么好事?可是你去了几天,大伙儿似乎一点也不上心着急,老太太也不问,这事本没我说嘴的份,但我又忍不住,挨到了晚间,便假借上大夫人房中窜门,想恳请她派个人去东府问一问,哪知道……大夫人并不在房里,我想大夫人或是上其他姨娘房里说话去了,挨个去寻了一遍,也是不见。」说着,王氏叹了口气。
我随口问道:「大夫人上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