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云书屋>军事历史>营业悖论[娱乐圈]> 第84章 心茧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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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心茧消解(1 / 2)

方觉夏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再次见到他的场面。他是心冷,但也有过幻想。


他想过自己忙碌中的某一天接到母亲一通电话,告诉他“父亲”回来了,她终于等到了,以至于他每一次接到母亲的电话,心情都很复杂,好像是期待,又好像是害怕。


他也想过或许是在未来的演唱会现场,他就藏在观众席,虽然方觉夏看不清,但或许他就在下面,听着他唱歌,看他跳舞。


然后方觉夏会在心里想,爸爸你看,我不是失败品。就算我看不清,就算我的脸上有一个胎记,我也可以拥有舞台。


那么多的幻想都破灭在此刻。


方觉夏做梦都想不到,会是现在这样狼狈不堪的重逢。


原来跟踪自己这么多天的那个人,不是私生,也不是什么狗仔,甚至不是处心积虑想要把他拉下来的前公司,是他的父亲。


知道他患有夜盲症的伟大父亲,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手持一根钢棍,朝着他的后背挥上来。


后腰隐隐作痛,疼痛和冲击令方觉夏无心思考。


他沉默地望着面前这个已经和记忆中相去甚远的面孔,最后只冷淡地转头,对私人保镖说,“麻烦您,按照裴听颂的想法去处理吧。”


“好的。”那人的职业素养很高,没有多一句嘴,即刻就准备将这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带走,可谁知这个干瘦的中年男人突然爆发出力量,拼了命地挣扎,嘴里还大喊着,“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连你亲爸都不认!”


他嘴里骂着极其难听的话,各式各样的脏话,毫无逻辑和章法,和疯子没什么两样。方觉夏一概不想听,只是到最后,他连带着骂了他的母亲。


所以在转身的瞬间,方觉夏停了下来,背影僵了一秒。他朝前走着,脚步停留在方才那根粗长的钢棍前,弯腰将它拾起,然后转身,朝着这个疯子走去。


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方觉夏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准了他这张苍老的脸。


“方平,你吸·毒了,是吗?”明明是疑问句,可他语气确凿,神色冷静,仿佛在陈述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实。


他面前的人似乎是愣了一下,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面部的肌肉都在抽搐,看起来诡异非常。


方觉夏点点头,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毒·瘾犯了。”


当初他染上违禁品的时候,方觉夏还以为有的救,电视上说人犯了错也是可以改过自新的,他信了。


哪怕这个人后来想消失在他们的生活中,方觉夏也幻想着,或许某一天,方平就改过自新了。


可随着时间流逝,随着他越来越理智,他也清楚,幡然悔悟是个小概率事件。大部分的人只会一错再错,死不悔改。沾染毒·品的人,更是欺诈人格的亡命之徒,什么都做得出来。


方觉夏站在他的面前,发现自己已经比方平高了,被他抛弃的时光让他飞快地成长,于是如今再来看这个人,就发现他是这么落魄,这么无能,像是被抽干了活人气的一副干瘪躯壳。


猛地举起钢棍,那一瞬间,方觉夏看见方平发抖的肩膀。


他发出一声很轻的冷笑,“刚刚就是想这么对我,是吗?”


眼神落到他跛掉的一条腿上,方觉夏将棍子拿下来,轻轻往他那条废腿上拍了拍,毫无波澜地问道,“还是你想打断我一条腿,像你这样。”


“我没有!”方平身子不停地打着抖,说话每个字都像是从嘴里颤巍巍掉出来的,“我没有,我只是,只是想把你弄晕……”


“弄晕。”方觉夏重复了他的表达,“然后呢,绑架?勒索?拿着大笔钞票去买你求之不得的毒·品?”


方平不说话了,他几乎也说不出什么话了,打颤的双腿站也站不住,只能堪堪被那名保镖拉着拽着,像个破布棉花缝出来的假人。


保镖开口说,“方先生,少爷之前安排了一个地方,告诉我如果抓到了人,就先关在那里等他回来。”他看着方平的状态,并不适合继续停留,“要不,我先把他带过去,您先回去休息。”


这里随时会有人来,裴听颂考虑得很周全。


“不用告诉裴听颂,”方觉夏惨淡地笑了笑,“他已经够焦头烂额了。”


和对方比起来,他们谁都没好到哪里去。


方平毒瘾发作半昏迷过去,被私人保镖带走。方觉夏决定跟他一起去,等方平清醒再审问一遍,他必须搞清楚来龙去脉。


手里的钢棍沉甸甸的,方觉夏低头看过去,那么长,那么重,砸在头上恐怕不止是昏迷。


他似乎预支到那种闷痛。


将钢棍扔进后备箱,方觉夏整理了情绪,他很清楚自己这样的状态没法开车,一定会出事,所以也坐上私人保镖的车,一起离开了公司楼下的地下停车场。


一路上昏昏沉沉,方觉夏坐在副驾驶座上,听着被捆住的方平挣扎大叫,感觉有些不真实,像一场狗血淋淋的戏剧,很难看,也很折磨人。


他的额头磕破了皮,开始流血,痒痒的,流到眼皮上,他抬手用手背擦掉,继续望着前方。明明自己已经修炼成一块石头了,可原来石头也会疼。


私人保镖带着他去到一个公寓里,将捆住的方平扔到其中一个房间,绑在一张单人床上,牲口一样。


“方先生,您可以休息一下,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我会看住他。”


方觉夏像个木偶那样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闷哑的声音,“谢谢。”他唯一的要求只是一杯水。


握住水杯的他,非常固执地没有去休息,而是来到方平被关起来的房间,坐在距离他不到三米的一张桌子旁,沉默地看着他。


喉咙干燥,痛痒。他只开了一盏床边台灯,因为他不想看得太清楚。


整整一夜,方觉夏始终听着他的尖叫、嘶吼,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旁观者。那种被违禁药物控制住神智和精神的失控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床单被他蹬破,扭动着挣扎着,口吐白沫。这场面在夜盲的加持下变得模糊,他像是远远地观看了一场烈火烧身,看着一个活人熔化在罪恶的火苗中,变成碳,变成灰,变成一滩发臭的死水。


多年的阔别重逢,攒下来一场噩梦。


看着眼前,方觉夏的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幅幅画面,都是方平十几年前在舞台上意气风发的样子,跳着《狂歌行》和《海上花》,姿态优美,令人心醉。每一个抬腿,足尖都绷得笔直,绷住的是他的骄傲。


当年那个小小的自己,每每在台下仰望着他的身影,连眨眼都不敢,生怕错过父亲每一个精彩的瞬间。


他是个舞痴,跳起舞来人才是活着的。能够跳舞的时候,他是那么好,好到有耗之不竭的爱和感情可以拿来滋养方觉夏,让他感受到温暖的父爱,让他领略舞台的魅力,让他对舞台存有最大的幻想。


只有四五岁的方觉夏在练功房仰望着他,听见他说出各种豪言壮志。


[爸爸以后一定会成为舞台上最亮眼的一个,那时候你一眼就可以看到爸爸。]


这明明是第一个教会他什么是梦想的人。


方觉夏冷漠地望着眼前已经癫狂的男人,忽然间觉得一阵反胃,想吐却吐不出来,只能不断地喝水。冰凉的水顺着食道淌下去,浑身都很冷。


天色翻了白,夜从黑色逐渐褪为深蓝,最后消逝。被捆住的方平似乎短暂地熬过了瘾症发作期,整个人昏死过去,方觉夏站在窗边,静静地望着窗外复苏的街道,人在马路上行走,蚂蚁一样渺小。


蚂蚁很容易就被踩死,所以蚂蚁的梦想更是脆弱。


手机震了好几下,是凌一的消息,问他怎么没有回宿舍睡觉。方觉夏缓慢地打字,也不知道自己回了什么。


身后再次传来方平的声音,他的喉咙已经哑了,求着方觉夏把他放了。他似乎在很诚恳地忏悔,声泪俱下。


“我错了,孩子,我真的不想伤害你,我只想和你说说话,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真的,爸爸太难受了,我快死了你知道吗?”


“爸爸知道你有出息了,知道你、你成功了,你可以帮爸爸的对不对?”


“这么多年了,爸爸也很想你啊。”


爸爸。


真是遥远的一个词汇。


方觉夏的情感在和理智拉扯,情感上对他厌恶又同情,理智却还在一句一句剖析这个人话中的真假。


不想伤害,最后却是拎着钢棍来找他。


很想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回家,偏偏在他走红了,就想他了。


方觉夏背对着他,仍旧望着窗外,背影挺直像一棵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客观而冷淡,更像是一个审讯官,而非儿子,“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你回来的事?”


方平哑着声音,抢着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没有,真的没有。”


“回答我,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方觉夏冷漠地重复着审问。


“四月下旬……我、我为了见你,我花掉最后的钱来了北京,本来爸爸是想回广州的,但我想见见你,孩子,我……”


“来之前服用了什么违禁品?”方觉夏听见他没有回到广州,有些松口气,也直接打断了他的动之以情,“打算对我做什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方平喘着气,整个人的声音听起来都是虚浮的,像是生了大病的人,“我……我不记得了,觉夏……”


“你记得。”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方觉夏觉得刺耳,于是戳穿了他的谎言,“说,准备对我做什么。”


他的声音太冷了。


“我只是想打晕你,因为我根本找不到可以和你单独说话的机会,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想让你帮帮我,帮帮你的父亲!”


方觉夏冷笑一声。


“别说谎了。你知道你自己吸过毒之后是什么样子吗?你照过镜子吗?那一棒子抡下来,我还是不是能站在你面前都是未知,帮?死人怎么帮你?”


他训问的语速越来越快,子弹一样扫射过来。


“有没有联系过我的公司和经纪人?其他公司呢?你还联系了谁?说话!”


方平的嘴打着结巴,开口发颤,已经跟不上方觉夏的节奏了。


他毒·瘾又发了,清醒的时候就像是回光返照,很短的时间,人一抽,原本挣扎着起来的身子就倒了下去,神经被蛆虫噬咬,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什么人都可以骂。


这一轮的时候他脑子里已经没有方平过去的好了。


他记得他在医院得知自己可能残废之后的狂怒,记得他酗酒成性,把他当成残次商品那样侮辱。随手抄起来的椅子狠狠砸在他后背,整个脊梁都青紫不堪。夏天穿着质量不过关的白衬衫校服,隐隐约约的,都可以透出来。


好像衣服脏掉了一样。


方平又开始骂他了,方觉夏快分不清究竟犯瘾之后的人是他,还是清醒的时候是真正的他。


“垃圾”、“失败者”、“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的东西”


“废物”、“缺陷”、“不配站在舞台上”、“凭什么你可以成功”


这些字眼好熟悉。方觉夏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每天都害怕父亲一身酒气回家的时候。躲过随时可能砸到头上的啤酒瓶,他也躲不过砸过来的烟灰缸,稳稳当当砸在脚上,脚趾不停地流血。


于是他不可以练舞了,脚疼得站不住,被老师问起来,也只能骗人。


说是自己的错。


人的经历为什么不可以正负抵消呢?


真实拥有过的美好童年,和随之而来的破碎和崩塌,一好一坏,一正一负,相加之后等于零,当做一切都没有拥有过。这太理想了,现实只有得而复失的双倍痛苦。


拼命地挣扎过后,方平又消停了。他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疯癫无常。醒来就是歇斯底里的谩骂和尖叫,昏死过去的时候就留给他可怖的寂静。


方觉夏像一扇洁净的钢琴盖,正在不断地沾上灰尘、污屑和肮脏的指印。


腰很痛,他站不住了,只能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静静地看着窗外。房间门偶尔会打开,那个听命于裴听颂的保镖会给他送食物、送水,但方觉夏连说谢谢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敢闭眼,只要闭上眼,他就能看到最初的方平,闪闪发光、温柔体贴的方平。他害怕这个人就是他,害怕自己心软。


天色从亮到暗,云朵落了灰,雷鸣电闪,忽然间就下起大雨,泥土翻出的腥味往鼻腔里涌,他又一次觉得反胃,扶着墙站起来,去洗手间。但也只是干呕,他弯着腰干呕,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吐出来那样用力,但什么都没有。


镜子里的自己额头青肿,破皮的地方结了血痂。方觉夏甚至庆幸他最近没有工作,否则要怎么上台,怎么面对镜头。这样的想法一出现,方觉夏就觉得可怕。他明明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肯定自己,告诉自己脸上的胎记不是劣品的瑕疵,但这个人一出现,那些噩梦就又重现了。


那些由自己父亲亲手埋在他骨血里自我怀疑的种子,只是暂且休眠。


方觉夏不再去看镜子,他试图用理智驱逐那些负面情绪,但他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他需要数独,需要思考,这样他就可以平复情绪。只要能让他做点题,让他的脑子转起来,他应该就会好起来的。


焦虑爬上心头,方觉夏迷失方向。


从洗手间出来,他听到了关门的声音,顺着声响抬头,看见淋得半湿的一个人。


幻觉吗?


怎么好像裴听颂。


裴听颂看着方觉夏,心猛地抽痛。他苍白得像朵干枯的花,固执得保持着原有的形状,但一碰就粉粹。他的眼神是熄灭的,仿佛看不见自己一样。


他快步走上去,叫了一声觉夏,想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可还差一步的时候,他看到方觉夏垂下去的双眼,他顿住了。好像害怕这个拥抱会显得仓促,会让方觉夏的情绪更加不安。


所以裴听颂变得犹豫,想要伸出的手又缩回。


方觉夏缓慢地抬起手摸了一下裴听颂的胸口,是热的,有心跳。


“你回来了。”他这才确认不是幻觉,才把这句话说出口,像一个没发生任何事,只是等待自己爱人回家的人。


他甚至企图说更多很早之前就准备好的话,声音修饰得很平静,“……那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你妈放弃了吗?”


裴听颂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脸上的伤口,又生气又难过,心脏堵得慌。他没有回答方觉夏的疑问,“我收到消息就赶回来了。”


“他打你了是吗?我今天一定要打断他的……”


方觉夏无力地摇了摇头,“没得逞。”他怕裴听颂担心,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我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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