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他不自觉握紧拳头,指甲抠着手心,生疼生疼。
言溯听了他肯定的回答,低眸:“请你放手吧,她已经很痛苦,不要再折磨她了。”
亚瑟脸色阴了,不以为然:“5年前,她从来不知什么是痛苦。是外面的世界在折磨她。想要越多,期望越多,她才越痛苦。没有你们的教唆和引诱,她还是以前那个单纯的女孩。”
“甄爱她有权利追求她喜欢的任何事,任何方式的生活!”
“真正适合cheryl的,你们谁都不会懂!”
两人虽然爱着同一个女孩,但观念和方式截然相反,谁也不可能说服另一个。
很长的时间内,两人都沉默。只有清朗的海风从微波的海上逆着石阶吹上来,吹动短发飞扬,衣角翻动。
遥远的海平面上出现一抹条纹,一点点放大,威灵岛上的警察来了。
亚瑟眯眼望着那个点,似乎神出,隔了一会儿,缓了语气:
“你知道吗?她小时候很喜欢哭,也不是小时候,三四岁以前。哇哇哭起来脸上全是水滴,我最怕她哭了。
她一哭我就心疼,真的疼。
但那时候她也喜欢笑。挠她痒痒,她一小团在草地上滚来滚去,笑得咯咯咯像铃铛,头发上身上全是草。”
言溯静静听着,茶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后来她长大一点,被她妈妈带走了。她妈妈很严,很多事不许她做。她变得胆小,也不出来和小伙伴玩了。偶尔露面,都是怯怯地抓着chace的衣角,形影不离跟在他身后像跟屁虫。chace小时候谁都敢打,有他在,连伯特都不敢欺负她。chace不在,她就跟在我身后。我曾经希望,chace最好永远在外面,永远不要回来。”
可如今,他前所未有地希望chace能活过来,
“我给她吃糖,她就每天巴巴地跟着我,抱着她的小兔子,在门边偷偷探头望我。我手里捧着糖,她凑过来舔糖果,会舔到我的手心。她的舌头和嘴唇,很柔软。我也会舔她的脸和手,像动物亲密的本能。”
亚瑟唇角浮起一丝笑,“那时她很乖,不会乱动,也不会抵触;不像对伯特,每次他一碰她,她就尖叫着躲起来。”
“她没有任何玩具,连宠物都是白色的,后来她妈妈把她的兔子没收去做实验。5岁,她头一次大哭大闹,摔坏了无数实验器材,不肯做实验。她妈妈把她关进黑屋。一整天,整栋楼都是小女孩的尖叫声,伯特很喜欢,一直坐在门口听。我却很难过。
起初关她,要好几个大人拧着她的脖子,她又哭又叫,乱踢乱打,蹭在地板上被人拖几百米。后来,她不哭也不叫了,自己平平静静地走去,关上门。”
言溯听到后面这句,胸口疼得要裂开。
眼前仿佛出现一个6,7岁的小女孩,束着利落的马尾,穿着小小的一尘不染的白大褂,沉默无言走在空空的走廊上,小脸漠漠平静,带着死寂而驯服的气息,自己走进黑屋,毫无抵抗地关上门。
他想起甄爱妈妈的墓碑前,她失控地踢着石碑,哭喊:“我就是不听话!你从墓里出来骂我打我呀,你把我关进黑屋子啊!”
他的心一扯又一扯,痛得无以复加。
亚瑟眼睛里映着白茫茫的天光,似有懊恼又似乎坦然:“那时我要救她,可我太小,大人们不允许,我妈妈也不允许,她给我讲了马戏团小象的故事。”
他扭头看言溯略显苍白的侧脸,“你对人的心理和行为很有研究,应该听过马戏团小象。”
言溯当然知道,那是心理和性格成长上经典而极其残忍的一个故事。马戏团小象从出生就绑着锁链,它力气小,一次次挣不开;等长大了,却习惯了,有能力挣脱,却早失了信心。
他声音很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怒气:“她是人!不是实验对象!”
亚瑟收回目光,望着海上渐近的船只:“她在那个世界长大,简简单单地活了那么多年,这样一辈子也很好。她太柔弱,太胆小,外面的世界,你们的世界,根本不适合她。她会好奇,但过久了,只会留下伤害。”
“不,她不是。”言溯出奇地肯定,“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他扭头看向亚瑟,眼眸坚定而平静:
“在枫树街银行,我就和你说过,即使在危难关头,她也是一个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女孩。她是一个聪明智慧,勇敢坚强的姑娘,总是在不经意间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就像刚才你说的,她把你的杀手扔进了海里。”
虽然他还是会担心,但……
“最重要的是,她因为发现自己的力量和坚强而开心,而快乐。她喜欢自己独立自信的样子。亚瑟,她不是马戏团里被锁链困住的小象了。”
亚瑟绷着下颌,良久阴郁地沉默着。
这正是他最担心最惶恐的,却被言溯一番话挑破。
他真恨他把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不需要他保护了,再也不是那个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了。就好像,没有他,她也过得很好。
可没有她,他过得很不好。
心像被刀切,亚瑟心中怨恨的情绪萌生:
“呵,你说她变了?只可惜,在我面前,她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他下意识握了握手掌,“挣不掉,逃不脱,也无法反抗。”
刺激的话说出来,言溯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风波不动地看着海面,警察船只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仿佛亚瑟口中说的女孩,他毫不关心。
亚瑟见他始终镇定,收回目光:“你要和我坐在这里等警察?”
“嗯。”很短很简洁,仿佛言溯已经不想和他交谈。
“还是不要吧,”亚瑟转了转手腕,有点儿幸灾乐祸,“我要是你,就去看看她。”
旁边的人听了,还是没任何反应,身上所有情绪都消失了,静得察不到一丝动态。
言溯不看他,淡淡道:“我认为她现在很安全。”
“为什么?”
“你不会伤害她。”
“是吗?”亚瑟淡笑,“实话告诉你,刚才我最后一次见她,她被我做到昏迷,一丝不挂地睡在浴缸里。”
言溯微咬下颌,眸光极淡地闪了闪,脸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情绪。
“浴缸一直在放水,我离开时,水已漫过她的身体,现在应该漫过了她的嘴唇。啊,她的身体和嘴唇,”亚瑟微微阖眼,“嘶”一声,极尽陶醉,“很柔软很虚弱,让人不能自拔。”
言溯侧头,视线平静无波,淡淡落在他的脸上。
亚瑟也扭头看他,挑衅而较量,“那种味道,你知道的。只可惜,你再也尝不到了。她马上要淹死了。”
“你撒谎。”言溯肯定地下结论,却避开了亚瑟刻意刺激他的部分,“你不会杀她。”
“我不‘想’杀她。”亚瑟纠正他的用词,耸耸肩,“可,人有一种情绪,叫冲动。还有一种情绪,叫因爱生恨!她真是不听话,一直挣扎,一直反抗。不过,终究是女孩子,徒劳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