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如果一个人能像鸟一样飞,
逃走吧!象乘着船一样向前航行!
同你——我的灵魂,越过一切,进入一切。
象船一样在水中航行。
收集这暗示和预兆,蓝天、溪水、清晨的露珠,
这乳沁草的芳香,这披着暗绿色心形叶子的灌木丛,
含羞花,那名叫‘天真’的娇小精致的白色花朵,
为装饰我心爱的丛林—为了与鸟儿一起歌唱,
为在记忆中归来的欢乐唱一首深情的歌。”
。。。。。。
古黛优美动听的歌声回荡在清晨的乳白色树林之中,在一顶顶帐篷中,唐军们或躺或靠,出神地聆听着这来自天籁的歌声,离开黠戛斯,古黛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宽大的黑袍丢掉了,改穿一身绿色紧身劲装,显示出她修长而动人的身材,一头金黄的长发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她的性格十分活泼,有时用火红的树叶编织花环戴在头上,有时又像孩子一样追赶小鹿,有时和清晨的小鸟一起歌唱,她美丽和外表和优美的歌声吸引着每一个唐军将士,连施洋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可爱而充满了生机的女孩,他依靠在一棵大树上,静静地听着她的歌声,仿佛从她歌声中看到了一个遥远而美丽的世外桃源。
在百步外的一潭清澈的溪水前,雾气弥漫,古黛仿佛一个来自森林中的精灵,坐在一块大石上梳洗着金瀑般的长发,雪白的肌肤上沾着清晨的露珠,和她那如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上的一串珍珠项链相应生辉,她湛蓝的眼睛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不知她心爱的人能否知道她此时的思念和彷徨,
她又婉转地唱道:
“我来寻找你,因为我思念,在我独坐,
或是深夜醒来的时候,
我会一直等待,坚信你我将再次相逢,
我会留心,决不要错过你。“
。。。。。。
这时,一声长喝打断了清晨的宁静,“我打到了一头野猪,快来帮我忙!”
这是库尔班德的喊声,溪边的歌声嘎然停止,唐军们象结束了早晨的仪式,纷纷跳起来,向树林外跑去,古黛也急忙拢好了头发,穿上长靴,沿着小河向树林的西面跑去。
树林外的一片草丛中躺着一个黑色的大家伙,这是一只足有四百斤重的雄性野猪,两支箭从它的两只眼睛射入,贯穿了头脑,这就是黠戛斯第一勇士的由来,不仅箭法出众,能独自一人搏杀野兽,而且力大无穷,可以将四百斤重的庞然大物从数里地外抬来。
在黠戛斯,库尔班德有无数崇拜他的少女,连古黛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也渴望能嫁给他,但他却发狂似的爱上了黠戛斯最美丽的公主,可惜!流水有情,落花却无意,向往汉文明的古黛却喜欢上了一个大唐的读书郎。
库尔班德有着黠戛斯男人的自尊,虽然他是为古黛而来,但他绝不会在唐军面前表现出他的单相思,而且他坚信,古黛只是一时糊涂,她早晚会幡然醒悟,她是属于北方的森林和草原,属于黠戛斯,等她醒悟的时候,他会带她回家。
库尔班德就像唐军的伙伴,为他们带路,进行他最擅长的狩猎,他的勇敢和朴实也同样赢得了唐军的尊重,已经没有时间举行早餐烧烤会了,唐军纷纷拔出匕首,一边赞扬库尔班德的勇猛,一边从野猪身上割下一块肉,在河水中洗净,放进皮囊中,或许今天晚上他们能吃到一顿烤肉。
库尔班德有些得意地嘿嘿笑着,他很喜欢听赞美的话语,尽管他听不懂唐军的赞扬,但他却可以从唐军的眼中读到他们的真诚。
他见古黛跑来,立刻从野猪的腰上割下了最嫩的一块,递给她道:“给!这是你的。”
“多谢库尔大哥。”古黛欢喜地接过,学着唐军们样子在河水中洗净血迹。
库尔班德默默地望着她,他看见古黛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从衣领中滑出,垂在水中,库尔班德的心中象针刺一样,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抖了起来,这串项链是她去长安后才有的,对珠宝只有片刻热情的古黛似乎从没有取下过它,不用说库尔班德也猜得到,这串珍珠项链一定是那个男人给她的定情之物。
“大家好了没有?”施洋骑马从树林中走出,他见唐军都在有说有笑地洗肉,立刻厉声喝令道:“给我立刻回去收拾,即刻出发!”
唐军们吓得纷纷跑回树林,收拾帐篷毛毯,古黛也急忙跑回宿地,却惊讶地发现她的帐篷已经整齐地叠好了,而她的物品却一点也没有动过,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头向施洋望去,只见施洋骑在马上,手执马鞭在唐军中催促,根本就没有向她这边看一眼。
古黛见唐军的动作迅速,基本上都叠好了帐篷,她慌忙把帐篷塞进皮袋里,又把她的物品装进另一只皮袋,两只皮袋打个结,往马上一搭,算是收拾好了,因为长途赶路,她也有两匹马,都是百里挑一的骏马,她灵巧地翻身上马,催马来到唐军之中。
库尔班德也骑马来了,他没有任何东西,晚上他是睡在树上,这也是黠戛斯猎人的本事,冬天为了猎捕狼群,他甚至可以一个月不下树。
施洋扫了众人一眼,手一挥,唐军仿佛一阵狂风般地离开了树林,继续向南疾驰而去。。。。。
四天后,众人渐渐远离了森林地带,来到了半干旱的戈壁山区,为了避开回纥人的控制区,他们走夷播海以西,在一条荒漠谷地中疾行,这里已经过了夷播海,在山梁的另一边就是碎叶河的上游,他们再向南走三百余里,便可抵达阿史不来城。
天已经渐渐黑了,众人走了一天的路,都已经疲惫不堪,施洋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他指着前方一座形状如龟的巨石道:“那边有一条小河,现在应还没有干涸,大家就在河边宿营吧!明早再走。”
众人又向前行了数里,果然看见了一条小河,河水很浅,只剩下两条涓涓细流,经过近二十天的艰难跋涉,唐军们早已经熟悉了接下来要做的事,不需要吩咐,一部人安扎帐篷,一部分人取水做饭,另一部分人则四处去寻找干柴。
古黛的营帐离唐军的宿营地稍远,两名唐军帮她把帐篷安扎在一块巨石之上,离主宿营地约五十步,施洋不敢让她太远,这一带经常有狼群出没。
很快,一簇篝火点了起来,熊熊的烈火照亮了夜空,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了,草草吃一点饭,倒头便钻进帐篷睡下,只留下两个守夜的士兵。
施洋却睡不着,坐在河边一块大石上,望着两条细细的河水发怔,他在挂念碎叶战役,从九月以来就一直僵持,不知双方什么时候才会打破这个僵局,让施洋郁闷的是,这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城池攻防战,可他却置身事外,镇守一座冷清的石堡,明明有两万大食军来进攻,可一夜之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将来论功行赏,碎叶功劳簿上又有几分他的影子。
施洋的自尊心极强,他从不愿在别人面前说出他是当今皇上的义子,况且他从一个小小的伍长升到都尉将军,只用了不到一年,已经有人不服,开始探察他的背景了,如果被人发现他是皇帝的义子,那么人人脸上都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这才是让他深以为耻之事,他的升迁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保卫苍龙城、射杀葛逻禄大酋长、攻取阿史不来城,尽管如此,施洋的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安,这些功绩在皇子背景的光环下还是显得太黯淡了,他必须要立下不世之功,才能真正地堵住所有人的嘴。
施洋仰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夜空,望着漫天璀璨的星辰,他喃喃自语道:“立下不世之功的机会又在哪里呢?”
“施将军。”喊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只见一条黑影疾奔而来,是库尔班德,跑近了,施洋才发现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惶之色,不由微微一怔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刚刚在河边发现了这个。”库尔班德伸出略略颤抖的手,手掌里是一只狼粪蛋子,“这是新鲜的狼粪,前面河边有很多,可刚才扎营的时候还没有发现。”
施洋‘腾!’地站了起来,他们被狼群盯住了,就在这时,远方忽然传来哨兵的大声叫喊,“狼群!快起来,有狼群!”
紧接着,岩石那边又传来古黛的一声尖叫,库尔班德疯了一般,跳起来便向古黛的宿营地狂奔而去,施洋则闪身冲向营地,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赶快起来,抄家伙保护战马,赶快!”
唐军纷纷爬起,抄起弓弩、横刀向战马跑去,施洋伸手抓起一把长弓,背上两壶箭,转身向古黛扎营的岩石跑去。
此刻战马的悲鸣声、士兵的喝叫声响成一片,四周不知有多少狼向这边扑来,到处是黑黝黝的影子,发出低低的嗥鸣,施洋刚跑出二十几步,忽然眼前一花,两头狼一左一右向他扑来,他动作快如闪电,两支箭同时射出,力道强劲,射穿了两头狼的头颅,
两头狼同时发出一声哀嚎,身子躬成一团,倒地毙命,施洋一脚踢开死狼,这时,他听见了库尔班德的吼骂和古黛的一声惊叫,一颗心微微放下,她还活着。
施洋一纵身冲上了一块高达三丈的岩石,只见二十步外,两名哨兵正和库尔班德一起与狼群搏斗,近百头狼聚集在岩石下,轮番向他们三人进攻,地上躺了一地的狼尸,其中一名唐军似乎已经受伤,‘呼!呼!’地喘着粗气,而古黛则站在他们三人的背后,手执一柄利剑,不停地劈砍企图从岩石后面跳上来的野狼。
施洋居高临下,忽然发现一头狼正从侧面偷袭库尔班德,而他却似乎没有发现,形势十分危急,施洋张弓搭箭,手指一松,弓弦响时,一支利箭‘嗖!’射进了那头狼的后脑,直接将它钉死在地上,施洋冷冷一笑,抽箭上弦,如连珠箭一般射出,一箭快似一箭,每一箭射出,必然有一头狼倒地,转眼间,便有三十余头狼中箭毙命,狼群见岩石上之人厉害,吓得纷纷向后退去,但施洋的箭却如影附身,追着它们射去,瞬间,又有十几头狼倒地,狼群不敢停留,转身逃窜而去。
施洋见机会出现,他立刻大声喝道:“你们快撤到篝火那边去,我掩护你们。”
库尔班德一把背起受伤的唐军,回头向古黛和另一名唐军喊了一声,“你们快跟我来!”
三人一前一后向这边奔来,这时在他们两边又出现了数十头狼,黑黝黝地一片,忽然纵身向他们扑去,施洋站在高石之上,左右放箭,又射杀了近二十头狼,就在此时,一头极为雄壮的狼王出现了,它孤身站在对面的岩石上,目光冷酷地盯着施洋。
施洋低骂一声,伸手抽箭,却抽了一个空,背上的两壶箭已经全部射完,狼王似乎明白了什么,它一纵身向几个人中最娇弱的古黛扑去,施洋见形势危急,他不及细想,拔出横刀冲下了岩石,一把推开古黛,迎着狼王劈头就是一刀。
狼王灵巧异常,它的身子在空中一扭,躲开了凌厉的一刀,一转头,闪电般向施洋的脖子咬去,施洋大骇,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甚至已经闻到了狼王腥臭的呼吸,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古黛娇叱一声,从旁边横扑而来,一下子撞倒了施洋,夺过了致命的一口,狼王扑了一个空,它的身子在空中灵活地一旋,轻轻巧巧地落在一丈之外,却并不急着再次进攻,只冷冷地盯着施洋,它的用意很简单,就是要把施洋从巨石上引下来,以后的事就无需它再出手了。
施洋死里逃生,他拉着古黛背靠巨石,目光急速扫视着四周的情况,库尔班德背着受伤的唐军已经跑出二十几步外,另一名唐军也脱离了狼群包围,这时,一百多头狼已经从四面聚拢过来,它们极其仇视地盯着这个杀死它们数十头同伴的人类,等待着狼王的下令。
施洋一手执刀,一手握着古黛的手,知道自己恐怕已很难幸免了,他苦笑了一下,扭头向古黛望去,月光下,她的金发披散在肩上,遮住了一半的脸,可就是这种遮掩,却显出了她一种令人心荡神摇的美态,她如羊脂白玉般的肌肤,高挺而线条柔美的鼻子,丰腴而小巧的朱唇,正好古黛也向他看来,明亮的双眸仿佛羚羊的眼睛一般温柔,她也意识到了最后时刻的到来,身子本能地向他靠了靠,施洋有些呆住了,他忽然感觉到了她的手,柔嫩滑腻,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仿佛甘甜的泉水流淌进了他的心田。
古黛忽然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她急忙一松手,玉手从施洋手掌中抽出,她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声道:“假如你能活下去,你替我告诉崔郎,我来生还要嫁给他。”
施洋仿佛被重物狠狠击中,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一股豪气冲进他的内心,他放声狂笑道:“你不会死,几十头畜生我还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他一步上前,一刀向狼王虚空劈去,这是他**裸的挑战,狼王冷酷的眼睛陡然合拢成一线,它被这个人类的傲慢和狂妄激怒了,它忽然仰头向圆月长长地嗥叫,叫声格外凄厉。
十几头狼咆哮着向施洋扑来,施洋大吼一声,左右劈砍,当先的两头狼尸首分家,腥臭的狼血喷得他一头一脸,古黛也被他的勇气所感染,她振奋精神猛刺从侧面扑上的狼,但他们的气势很快便被群狼压过了,古黛的剑被一头狼咬住夺去,施洋双拳难敌四手,又要保护古黛,左挡右遮,已经明显难以招架了。
就在这时,一支箭呼啸而来,箭势强劲,将一头正扑向施洋的恶狼穿脑而过,紧接着,两支箭一前一后又到了,同时射死了企图袭击古黛的两头狼,数十步外,库尔班德手执一把长弓,身着背着满满地四壶箭,动作快疾、箭法精准,几头企图靠近他的狼被射死当场。
而在他身后不远,跑来了数十名唐军,他们每人手中皆拿着五六支火把,向施洋高声叫道:“将军莫慌,我们来接应你。”
施洋精神大振,他反手劈死一头正准备逃跑的狼,又举刀向那头狼王挑衅般地砍去,或许是火把到来的缘故,狼王的眼中终于露出了怯意,它仰头长嗥几声,率先向西逃去,群狼无首,纷纷跟着狼王逃离,霎时间,狼群丢下了二百多具狼尸,逃得干干净净。
施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浑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疲惫不堪地坐了下来,忽然他似想到什么,回头瞥了古黛一眼,淡淡一笑道:“从现在开始,崔曜欠我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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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近一个半月的跋涉,崔曜终于抵达了阿拔斯哈里发帝国的核心城市哈马丹,白衣大食的伍麦叶王朝和黑衣大食的阿拔斯王朝在东方的史书中都统称大食,但他们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王朝,白衣大食是阿拉比亚人(也就是今天阿拉伯人)建立的王朝,而黑衣大食却是波斯人建立的王朝,五十年前,生活在呼罗珊的波斯贵族阿拔斯利用呼罗珊人风起云涌的起义,推翻了伍麦叶王朝,建立阿拔斯王朝,除了宗教和语言外,阿拉比亚人的其他东西都没有能够保全下来,这个王朝是幸运的,它的第二任哈里发贾法尔和第五任哈里发拉希德是具有雄才伟略的两任君主,一个打下了阿拔斯王朝的坚实基础,一个使阿拔斯王朝走向强盛,而此刻,正是拉希德哈里发即位的第五年。
十月的底格里斯河流域已经有些寒冷了,从北方来的劲风刮过地面,扬起漫天的沙尘,路旁的胡杨树叶已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