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上出现了有史以来最完美的寂静,就像连水面都是静止的湖底,蜷缩在死寂中的人们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甚至听见了耳朵里微弱的血液流动声,屏住呼吸,直到忘记呼吸,口鼻像是即将溺死的人一样尽力打开。
“不要动。”林年说,为了表示警告,他送了送手上的‘和泉守兼定’,烧纹的刀尖稳定地向下递了0.4厘米,刺穿了身下这个名为‘安德鲁·加图索’,实则是其他东西的男人的后脑皮下组织,润红的鲜血从开裂出细小口子的筋膜层无声涌出,沿着锋利的刀尖蔓延打湿了小片发根。
身下被控制住的男人的确也没有挣扎,或许他一开始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时间零’的扩开就是三个人动手的号角,极限能将时间流速拖慢到1/50的巨大领域是他的使用者最完美的一次释放,也征兆着光是‘时间零’的使用上他已经抵达了希尔伯特·让·昂热这个活着的传奇的高度,在这一刻他已经站在了这个言灵的山巅的起跑线。
在50倍增幅的传奇言灵中,路明非和帕西·加图索都得到了赦免,在观测到周围一切事物开始无限延长的异状时,他们就知道动手的信号已经打响。两个人原本就蓄势待发下沉蜷缩低垂的身体瞬间延展,爆扑在空中时他们的嵴椎和双腿几乎都是向前弯曲的,腰部肌肉高度紧张,被风压紧的衣服上全是肌肉的线条(可能路明非的小腹部分略有丢人的弧度,但并不影响他这一瞬间的凌厉bī人。大概),几乎是闪电一样瞬间就将定格的安德鲁摁在了地上!
在膝盖跪压住对方的后背后,路明非反手扬起了自己墨绿校服的后摆,抽出了后腰上一直别着的那把黑sè全金属伯来塔,拇指拨下保险露出了待激发的危险红点。伯来塔的弹匣在来的时候就被他压满了汞芯的炼金子弹,扭手把枪口顶住了身下男人嵴椎的位置。
路明非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之后,侧眼看了一下身旁的帕西,这个和恺撒有着莫名相似处的意大利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双刃的长刀,弯曲的手柄上镶嵌着血红的晶石,上下两头都是波浪形刀刃,可以同时进行攻击和防御。
这把武器路明非有印象,在近战课里负责冷兵器格斗的教官列奥纳多玩过这把武器,在介绍它的起源时提到过它起源于古印度,历史大概能追朔到公元前4世纪,这种怪异兵器还有着配套的刀术叫做“khanda vidya”,特点是灵活且危险,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属于是没有三分三的人都不好练的麻烦兵器种类。
倒也不知道帕西把武器藏哪里了,明明进听证会之前都有执行部的安保人员用金属探测仪仔细扫描一遍,路明非是因为迟到所以巧合地错过了安检,走了正常程序的帕西却是依旧把这把少说60厘米长的凶器给带了进来!
大概这把武器最开始在帕西的构想里面对的敌人应该是格栅后的受审人,谁又曾想现在被刀尖抵住脖颈的是他身边的tiáo查组组长。
‘和泉守兼定’的刀尖轻轻落下,抵在了地上男人的后脑上,路明非和帕西抬头才发现林年不知何时默然站在了他们两人的身边...就算是共享了时间零,他们居然也没有看清林年从离开格栅到走来他们身边的任何轨迹。
时间零解除。这幅三人钳制一人的凶险场景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它该有的死寂。
所罗门王没有呵斥这三人居然敢带着武器上听证会,因为他已经完全被惊呆了,陪审团也处于震惊的状态,自诩和所罗门王一样见识过大风大浪的老人们也为这幅场面给震慑到鸦雀无声,但其实更多的原因大概是被那三双黄金童给足了的可怕压迫力给摁死在了椅子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两个‘s’级,一个加图索家族的年轻jīng英在同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压力不比在听证会现场直面一次纯血龙类的龙威要好到哪儿去。
会议厅里几乎超过八九成的学生都被那股压力给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大脑略微空白。但这种状态也只持续了不到三秒。楚子航和恺撒在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两人的黄金童仿佛共鸣一样也燃烧起了光芒,用了三秒的时间检视整个听证会的人员,确定没有疑似潜藏的敌人后,上前数步,一左一右站在了旁听席的两侧。
学生会主席和狮心会会长的背影落在了左右旁听席上的所有人眼中,他们就像不动的厚重山峰一样抗住了那三双黄金童爆发出来的压迫感,少数人后知后觉地勐地吸了口气,剧烈地咳嗽,心跳和血压在顷刻间过载再慢慢回落。
“封锁现场。”楚子航和恺撒几乎同时低声向自己的人下了命令。
狮心会这边状态稍轻的兰斯洛特一跃而起拔出了萨克森式双刃剑,护手环上缠着古老的铭文,在神秘学的解读中那些看似花纹的铭文是这把剑的名字:阿隆戴特。苏茜从裙摆侧摸出了一把聚乙烯制的手枪,不仅是她,零的手中也出现了同样款式的枪械,安静迅捷地执行自家会长的命令,快速封锁可能成为逃逸点的窗口。
夏弥和苏晓樯两人一时间没找到趁手的武器,但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花束退到大门的出口侧守住了这最大的出口,漂亮得如花的脸蛋绷紧,双手做格斗姿态,一人抓一手花,似乎谁敢靠近她们就会用手里的花束狠狠地抽打对方的脸。
学生会那边诺诺也跳到了靠她那一侧的窗边守住,她倒是没带武器,不过路子却格外的野,以太极的技巧发力拗断了窗沿上装饰用的一根金属条当做刺枪式的武器,再顺手撕碎了一边裙摆把金属条的尾部和右手缠绕在一起以免在战斗的时候手滑脱手。
有了这些真正的jīng英学员们做榜样,大部分的学生这才回过了神来,cào起了身边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进入了戒备警惕——虽然听证会中已经有敌人被制服了,但这并不代表着敌人只有这么一个,自从卡塞尔学院有过一次被入侵的过往后,所有的学生基本都被培养出了相当优秀的防御反击战术。
虽然学生们的反应很bàng很完美,但在高台上的所罗门王看来那是相当的碉堡了,因为从他的角度一眼扫过去,基本过半的学生都从稀奇古怪的地方摸出了武器来,这些学生大部分都是狮心会的...或者说基本上就全是狮心会的人,武器清一sè是金属检测仪查不出的聚乙烯材质3d打印出的暗杀用器具,从短匕到无烟枪,甚至还有人双手拉着一颗圆滚滚的白sè手雷状物体神sè紧张地环绕四周。
很难想象,如果听证会真的谈崩了,执行部的安保要当场压人,这些狮心会的混小子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第一次卡塞尔学院内战莫过于此吧?
不过所罗门王的担心是多虑的,狮心会准备的这些武器里,涉及可发射可爆炸的热武器都是装填的弗里嘉子弹,就算是那位紧张兮兮的仁兄手里的手雷,在爆炸时也只会小范围的释放弗里嘉催眠粉尘,崩散的聚乙烯弹片射速甚至扎不穿空手道演示时踹碎的薄木板...但不保证会不会有倒霉蛋恰好眼珠子被挨那么一下。
现场已经完成了封锁,旁听席的所有学生都按部就班地动了起来,陪审团和所罗门王反应过来的时候身边也有学生会和狮心会的成员靠拢对他们进行保护,以免蹿出来未知的敌人将这些对于秘党来说都是重要骨干的老资历们当做人质来要挟对换放人。
看了一眼场中黄金童夺目的楚子航和恺撒,意识到现在听证会的最高话语权已经完成了转移后,所罗门王也没有发出任何不满和愤怒的声音了,他只是皱着眉头盯住了高台下三人钳制的那个男人。安德鲁加图索。
“为什么?”所罗门王忍不住低吼地问。
这个老人可以忍受学生们热血上涌携带了武器进入听证会,因为他们在最后一刻抽出武器是为了防御外敌,这可以被老人的公正心认可。但他绝不能忍受的是同党明目张胆的背叛。
这声提问是质疑,对整个秘党的质疑。这里是卡塞尔学院的听证会,发生在英灵殿会议厅中的听证会。在无数前人的照片观摩下的神圣场合下,居然会有疑似敌对的人潜入进来,并且堂而皇之地控制听证会的发展过程!
没有人回答所罗门王,被压住了安德鲁·加图索面朝着旁听席,无数道目光投向他,里面都是充满着不可置信和愤怒的情绪。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回想起这个男人在旁听席上说过的,做过的一切,那具有可怕诱导性的发言...就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就让他得逞了,以最为卑鄙险恶的方式犯下令所有人都不能接受的罪恶。
“法官问你话呢,为什么,说话。”路明非用枪口顶了顶安德鲁的背低声说。
安德鲁没有说话,路明非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只能见到这位出自加图索家族的优秀年轻人那身合身的昂贵浅褐sè西装被bào力压在地上填满了难以修复的褶皱,那手腕上的玫瑰金腕表也在林年的钳制下碎裂摔在了地上露出了还在运作的机芯。他在听证会上的所有绅士风度和高傲都被踩在了地板上,但并没有失态的惊恐或愤怒...可这并不意味着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non tutte le ciambelle rieso col buco’(意大利谚语,直译为“不是每个圆糕都有洞”,也可以译为“不是每个甜点都能成功”。这句谚语qiángtiáo了人生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变数和不确定性)。”他遗憾地轻声说道。
“真是...意料之外啊。”
这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有些茫然,但他很绷得住,因为现在聚光灯全打在他身上了,如果说路明非一生里牛bī闪闪的时刻做成cg纪念,那么当下的三英战吕布的画面必然能挂到前三位,这种时候绷不住也得绷住。
“原来你也有失算的时候。”林年轻声说。
“我讨厌变数,但变数总是存在。”男人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视线只能平视前方那笔直过道尽头大开的大门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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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年看着这个身下的男人,又看了一眼专注的路明非。
他有些沉默,恍然。
他真的“抓”到这个家伙了,即使他知道这只是一具无关紧要的载体,但事实就是他真的在一个公开的场合,撕穿了那许久以来一直蒙盖着他的yīn影和黑幕,真正地赢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