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致心事重重的模样简直一目了然。
刚刚让曾外孙女儿稳定住内息的老祖宗陆远,还来不及庆幸一下便赶忙问道,“哪里不对劲儿?需要什么尽管说,出人出力都使得。”
夏致深吸了口气,“麻烦大了。老祖宗……”她一胳膊挽住老祖宗,一胳膊扯住竹马,“我第一次好想请您出手,给我撑腰。”
陆远道:“那你倒是说啊。老祖宗欠你良多,你不使唤我,我还难受呢。”
夏致诚恳道:“老祖宗,我往来过许多世界,咱们这儿绝对最难领悟意韵的地方,没有之一。您在这里便几乎克制不住随时都要飞升,您若是跟我到了新世界,前脚到后脚劫雷就能糊到您脸上。”
陆远沉默片刻,方道,“那我怎么帮你?”
“继续替我挑徒弟啊。”夏致正色道,“悟性什么的,过得去就成,一定要品行好,且耐得住性子修炼的踏实孩子,年纪大点也无所谓。”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刚刚在您门口都管不住嘴的那种小孩子就算了。有您在,求人情硬塞人的事情可以免了。”
陆远郑重道:“好。”
眼见夏致打算打道回府,他又忙道,“过些日子魔殿开启,咱们族里的长老们要来京城,到时候你说什么也得露个面。”
夏致点头,“知道了,老祖宗。”她道了别,扯住竹马出了竹园。
离了老祖宗的地盘,二人使出轻功,在房顶树梢与墙面之间腾挪闪现:小情侣二人“腿儿着”可比骑马快太多了。
二人回到夏府,正好赶上晚饭。
席上夏致她爹夏元明特地问道:“有心事?”闺女~食~欲不佳,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啊。
入了宗师境,便不必再操心庶务,而是直接变成了族中掌握生杀大权的裁决者。
夫妻俩以前偏心女儿,自家大半资源都往女儿身上堆,却多少还要考虑一下族中长老的眼色,如今晋了宗师便能大大方方地“行事出自本心”了。
母亲陆文纬亦道:“光闭门苦修,好久都没活动活动了呢。”
四个弟弟也齐齐看了过来。
夏致没法儿不动容,父母这是要为她出头,而且他们已经对其中的风险和艰难有所预料。
她摇了摇头,“爹娘专心替我挑选弟子就好,”至于弟弟们,“你们刚入门就想着帮忙,其心可嘉。”
眼见女儿当众不肯细说,夏元明与陆文纬夫妻俩不再追问。
大弟弟顺嘴拍了记马屁,“姐姐果然有了一派掌门的风范。”
真掌门我都教了好几个呢。夏致戳着弟弟的嫩脸蛋,“怎么样,九阴真经修炼到第一重了吗?”
大弟弟顿时泄了气,“姐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姐姐不管答疑解惑的话,这功法他练着不是一般的费劲。
饭后,夏致刚起身,又让亲娘按住了。
陆文纬道:“且住,等等你们再说体己话。你们的婚事究竟怎么打算?”
竹马当即表态,“全凭爹娘做主。”这声“爹娘”喊得要多顺畅有多顺畅。
向来爱挑剔下女婿的夏元明都点了头:他家不像是嫁女儿,反倒是凭白多了个儿子。这“买卖”白赚了个大活人,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夏致也道:“不要太麻烦。”说完,拽着竹马急匆匆地走了。
转瞬之间,视野里已经没了女儿女婿的身影,陆文纬和夏元明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没开口。
而夏致的大弟弟眯了眼睛,“果然是急事。”
二弟接话道:“只怕还很棘手。”
修炼一途,最最要紧同时也最最宝贵的还是功法。夏致带来顶级功法,几乎彻底免去了全家修炼的瓶颈,人人都是一派坦途,反过来夏致遇到了棘手之事,作为受惠最多的家人却帮不上忙,挫败感和内疚感也是一半一半。
而小熊礼包正啃羊腿啃得尽兴,忽然发觉两位主人全不见了。它叼着吃到一半儿的羊腿,也一溜烟儿地跑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夏致屏退下人,先灌了半壶茶下去。这会儿礼包也冲进门来,扑到夏致脚边继续啃着羊腿。
沈信渊笑道:“憋坏了吧。”
夏致道:“我的靠山仙君很好说话,资源之类我不提他都样样给足,但就是功法免谈,连涉及一点儿仙界草药的图鉴也是我磨来的。作为正道,我感觉他话里话外虽然把魔道当对手,但是一点不虚……”
沈信渊道:“魔殿可是给功法的,而且……似乎不凡。我家那本家传功法里也曾有杀正道,进阶快的说法。想来魔殿中其余功法也不会不讲杀伐,所以魔殿开启之后皇族和几大正道门派总是得迎来几场硬仗。不过我家先祖没这么傻,尽信书不如无书啊。”
夏致反应极快,“难道说你家里的先辈们觉得无人晋升大宗师,跟始终没有斩杀过正道有关系?”
沈信渊点头道:“我家那功夫练下去连骨肉亲情都异常淡漠,哪里就怕杀人证道?无非是担心自家功法出了名,招人觊觎,更怕冒了天下大不韪,被群起而攻之……我家又向来子孙不旺。我想魔道在凡间传播这种有绝大隐患的功法,跟正道所为……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实在。魔道纵然在凡间传播功法,也是这种阉~割~版……小哥果然是有一说一,不能说的也直接告诉你,不骗人不坑人。
夏致忽然斜眼瞧了瞧竹马,“你这小心机很可以啊。”睡过之后,竹马比以前更为坦诚。以前追问他家的功法和诸多“不好说”之事,他也会回答,却不会像现在这样主动。
沈信渊也略有羞涩,“那……之后,毕竟不一样……”
瞧这小表情,就知道他当初那句“已经跪下再也爬不起来”绝对是肺腑之言。
夏致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这次暂且饶了你。”顿了顿她又道,“当初,我那靠山对抹去魔殿很是上心,提醒我完成这个任务奖励丰厚。如今他却有段时间不提此事,这点存疑。其二,你不觉得在我便宜师父那里,邪道的布置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吗?”
沈信渊果断道:“邪道不会做赔本买卖。”
夏致颔首,“我想也是。我那靠山对邪道布局的态度变化也很大,开始跟我说话都有些凝重,后来……就这么高高抬起轻轻放下,这里面怎么能没隐情?”
沈信渊抬头盯着夏致的双眸,“你觉得这一切跟你的新师父有关?”
夏致轻笑道:“关系大了。靠山说我这个师父飞升仙界之后,陨落了。之后我想跟靠山闲聊,靠山居然没有回应……这在以前简直难以想象。”
“难不成你背后的仙君正忙着帮你新师父复生……重回仙界?”
“这是最合理的推断。不过能在仙界把一位飞升的仙君弄死……”夏致多少还是会嘀咕一下:这风险杠杠的!
沈信渊盯着夏致的脸问,“夏夏你打算如何?”
夏致一拍桌子,吓得脚边礼包直接把嘴里的骨头和肉全掉在了地上。她大声道,“怎么能怂呢!”
若是能简单粗暴地解决掉麻烦,她才是求之不得:只怕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想起初见逍遥子,这位最强师父头一句就是“自己算了一卦”,在她和竹马出现的地方蹲等,还蹲等了好几天,最关键的是他等到了。
话说,她跟逍遥子的师徒感情,还没到能为他不惜性命。但师父有难,她光猜测了一下便要退缩,以后也别修炼,待在家里混吃等死得了,这样最安全。
她这回拉着竹马仔细解释,其实还是她已然下了决心,却在旁敲侧击地试探竹马的想法。显而易见,竹马一直被她带着,思路跑了偏——这算是太过信任而产生的负面效果吗?
夏致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时候差不多,竹马也该回过味儿来了。只是……竹马这个反应也忒大了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