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我怕得很,你实话给我说,黄子堤倒了,你会不会有事?”刘莉如受了惊的小马,依在沙发角落。
季海洋与刘莉的夫妻关系挺好,他爱怜地看着自己这位温柔聪明的妻子,道:“我小时候看过《小兵张嘎》,里面有一句话——别看今天蹦得欢,小心明天拉清单,我一直印象深刻。当了财政局长看似威风,其实是坐在火药桶上,前任老孔就是教训。我一切都按规定办,晚上睡得着觉,你放心吧。”这个话题刘莉已经问过数次,她再一次听到老公的肯定回答,这才安下心来。
她很快又把担心放在弟弟身上,道:“你说,刘坤会不会有事?”
“这个,得让刘坤来说。”季海洋对这个问题倒不好回答。他对这个小舅子的看法并不太好,在内心深处,觉得刘坤十有八九会陷在黄子堤案子之中。
正说着,刘坤就在外面敲门,他行尸走肉一般进了门,坐在客厅里不说话。
刘莉和季海洋对视了一眼,季海洋点了点头。刘莉道:“刘坤,你这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与黄子堤有牵连?”
刘坤双手插在头发里,额头抵在桌子上,不说话。
季海洋皱了皱眉,道:“你是不是拿了易中岭的钱,拿了多少?”
“我没有拿多少,他前后给了三十万。”刘坤脸上表情有些变形,带着哭腔,道,“这个社会真他妈的不公平!侯卫东赚大把大把的钱,开奥迪车,住好房子,还一样当官。我工作十年,就拿了三十万,我只拿了三十万!”
季海洋道:“侯卫东这一年有不少检举信,是你写的吧?”
刘坤道:“有几封是我写的,还有其他人也在写,他这人什么都想占,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刘莉听说刘坤收了易中岭三十万,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怒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侯卫东要当官要发财这是他的本事,关你什么屁事,你有本事就不违法也当官发财。”
刘坤爆发道:“你嫁了财政局长,当然不知道没有钱是什么滋味。我现在副处级,工资也就是一千四百多块,这点钱够花吗?”
刘莉与刘坤是两姐弟,但是两人性格截然不同。刘坤像妈妈,刘莉像爸爸,而爸爸的性格明显比妈妈的要好,两姐弟从小到大都在争吵。
“你除了工资之外,给市长黄子堤当秘书,每年也要收不少红包,这种灰色收入不少,比起同样的副处级,你的待遇够优厚了,怎么还想着弄钱?”
“我是男人,哪个男人不想有钱。凭什么侯卫东就应该有钱,我就应该吃苦?当年我们寝室,蒋大力有钱是他做生意赚的,侯卫东有钱就完完全全是依靠权力来的。”
刘莉道:“侯卫东和你一起毕业,他分到了青林镇,他当时就是穷光蛋,有什么权力去找钱?”
两姐弟争论了起来,在争论中,刘坤暂时忘记了痛苦。
季海洋听了一会儿,终于开始发话了,道:“你们两姐弟也别吵了,先考虑最现实的问题。”他坐在刘坤的对面,道:“刘坤,你打算怎么办?”
刘坤摇了摇头,道:“我脑子乱得很,不知道怎么办!”
季海洋很客观地帮着他分析,道:“其实你最应该关心的不是黄子堤,而是易中岭,对不对?”
“对。”
“如果易中岭一直没有被捉到,或者已经死了,你就完全没事了,对不对?”
“对。”
“但是你认为这两种情况的几率是多大?我听说省委钱书记专门针对黄子堤案作了批示,易中岭一案也被列为省里的大案。”
刘坤双手插在了头发之中,置一向整齐的发型不顾,道:“各有一半的可能。”
季海洋作为姐夫,在这种大事上,也持谨慎的态度,道:“共产党认真起来,有什么事情办不好?此事我建议单独征求你爸的意见,他经验丰富,判断力也好。”
刘莉急道:“你到底是什么看法?”
季海洋不紧不慢地道:“黄子堤出逃,作为他的秘书,刘坤的政治生命已经结束了。有了易中岭的这三十万,刘坤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是牢狱之灾,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刘坤心里在交战,他目前面临的处境有四:如果主动交代了,可是易中岭并未落网,则是自投罗网,太傻了;如果主动交代了,易中岭落网以后,根据自首原则,减轻处罚;如果不交代,而易中岭并未落网,仍然可以当东城区副区长;如果不交代,而易中岭落网了,三十万则意味着十年以上的刑期。
这四种结局让刘坤犹豫不决,也导致了他痛苦不堪。
季海洋对刘莉道:“此事最好征求你爸的意见。”
已经退休的原益杨宣传部长刘军赶到季海洋家里。进门时,他脸色灰黑,上前就给了刘坤一脚,被刘莉拉住以后,胸口急剧起伏,半天说不出话。
刘军指着刘坤,道:“你这孽子,赶紧去自首。”
“爸,自首我就完了。”
刘军气得眼泪也要出来了,指着刘坤的鼻子,道:“自首以后,还可以灵活处理,不自首,你等着坐监狱。”
刘莉颇有些机智,在一旁道:“你是黄子堤的秘书,黄子堤跑到了国外,你可以把这些钱推到黄子堤身上,你可以去检举揭发。”
自从刘军来了以后,季海洋没有说话。
刘军铁青着脸,在屋里转了一会儿,道:“小莉所说的法子未尝不可一用,只是你得先说清楚当时接这几笔钱的具体情况。”
一夜商量无果,刘军和刘坤回到自己的家里。
季海洋和刘莉忧心忡忡,刘莉道:“老公,对不起你了,你有可能要受到牵连。”
季海洋拍了拍刘莉的后背,道:“别担心,我很清白,今天的事我们也做了规劝,但是要让我去揭发刘坤,我还没有这么硬的心肠。”
刘莉此时恨透了自己这位弟弟,道:“如果刘坤犯了事,我们不去检举,是不是包庇罪?”她哭道:“我们结婚才不久,就把你牵到这事里面来了,对不起。”
“没事,我是你的丈夫,有事当然应该一起承担。我个人觉得刘坤还是不应该存在幻想,要勇敢面对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