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胡万里摆了摆手道:“就算朝廷要围剿月港,至少也要二三个月时间,咱们早从倭国转回来了。”
五日后,胡万里亲自率领着由十艘弗朗机战船、两艘勘察船。十五艘商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的从东兴港起程,前往倭国。
京师,内阁值房。
首辅张璁、次辅李时、方献夫、吏部尚书汪鋐、兵部尚书王宪、户部尚书许赞、工部尚书聂贤都正襟危坐,一言不发,默然半晌,张璁才开口道:“对于如何处置盘踞小琉球东兴港的海贼,诸位都说一说罢。”
等了半晌,见仍然没人开口,吏部尚书汪鋐这才开口道:“屯门之战,弗朗机人战船不过五艘,士兵不过一千,以十倍之兵力围困弗朗机人一年有余,方乘着天气恶劣之时一鼓作气,攻下屯门,前后伤亡数千兵丁,亦仅缴获弗朗机人战船两艘。
如今东兴港之海贼所乘战船更胜当年弗朗机战船,火炮亦更为犀利,战船数量至少有二十余艘,兵力在四千左右,且能攻占弗朗机人盘踞的满刺加,可见战力尤在弗朗机人之上,窃以为劳师渡海围剿,胜负难料。”
方献夫沉声道:“若是任由东兴港海贼坐大,日后不仅福建,整个东南沿海都将不得安宁。”
“叔贤此言并非危言耸听。”李时跟着开口道:“东兴港海贼非同寻常,既攻占满刺加,又掌控月港,隐隐有一统海上所有海商之意,其志不小,若是一味纵容,恐有养虎为患之虑。”
见两位阁臣都支持围剿,场面又冷清下来,户部尚书许赞是最不赞成围剿的,西北边患已经将国库快掏空了,哪里还有银子给水师去小琉球围剿海盗,再说了,东兴港的海贼又不是将朝廷逼的没有退路了,非剿灭不可。
微微沉吟,他才道:“东兴港打着朝廷的名号收复满刺加,这对朝廷没什么坏处,再则,东兴港打倭寇,并承诺保证漳泉海域不受倭患之害,对朝廷对漳泉地方百姓亦有益处。
窃以为,倒未必非剿不可,如今朝廷在西北用兵,不宜再在东南大打出手,且不说不利于稳定东南民心,仅是这军饷,便应付不过来,纵是要缴,也须等的西北安稳下来,是有轻急缓重,西北之患,才是朝廷心腹之患。”
听的这话,也不赞成围剿的兵部尚书王宪连忙开口附和道:“许大人言之有理,海贼能成多大气候?历来未听闻有亡于海贼的,西北游牧之族才是我大明最大的威胁,应全力安稳西北,再回头收拾海贼。”
“西北固然重要,但西北何时才能安稳?十年还是八年?”方献夫随即辩驳道:“十年八年之后。东兴港之海贼将会壮大到何种程度?届时,朝廷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去征剿?”
“就算现在派兵征剿,也未必就能战而胜之!”王宪沉声道:“若是围剿兵败,是何后果?泥人尚有三分火,更何况是海贼!他们若是骚扰或是挑衅东南沿海各省。朝廷就势必要两线开战,朝廷有这份财力支撑吗?”
“你这是未战先怯!”方献夫毫不让步的道。
“未虑胜,先虑败!”王宪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围剿东兴港既无必胜之把握。则须思虑周全,多方权衡。”
见两人针锋相对,一直未吭声的工部尚书聂贤忙和稀泥道:“沿海水师已多年未跨海远征,围剿东兴港确实没多大的胜算,况且,小琉球也在太祖十五不征之国之列。这事不妨暂且搁置,月港在漳州境内,既是为海贼所掌控,不妨先围剿......。”
“不可!”王宪当即便反对道:“东兴港在月港耀武扬威,就是要维护月港,若是围剿月港,东兴港必然会骚扰东南沿海数省以为报复。东南可是朝廷财赋重地,东南有失,西北亦势必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方献夫看了聂贤一眼,这才冷冷的道:“太祖高皇帝是列有十五不征之国,小琉球也确在之列,不过,咱们出兵征剿的是盘踞在小琉球的海贼,不是小琉球,两者岂可混于一谈?”
聂贤一开口就被两人抢白。心里不由大为郁闷,他本就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张璁将他这个工部尚书叫来做什么,这军国大事,有兵部、户部参与商议不就行了。让工部来凑什么热闹?当下便打定主意,做壁上观。
说完聂贤,方献夫又将矛头转向王宪,道:“东兴港不围剿,月港也不围剿,堂堂大明,居然让区区一股海贼威慑要挟,朝廷脸面何在?君父颜面何存?别忘了,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可是数万士绅商贾百姓围观,早已传的天下皆知,难道就不虑再冒出其他海贼山贼马贼之类的群起仿效?”
见方献夫咄咄逼人,王宪也起了几分火气,瞥了他一眼,才淡淡的道:“天下之事,并非一味的靠武力才能解决,东兴港海贼说的很清楚,维持月港的稳定,有益于漳泉之地的繁荣和稳定,有益于东南沿海的稳定,这并非是妄言,若是围剿月港,彻底断绝海商的活路,这数千艘海船,上千的海商,数万的船员水手都将彻底倒向东兴港,东南沿海各省必将糜烂不堪。”
“这数千艘海船,上千的海商,数万的船员水手应该太过虚妄了吧?”李时沉吟着道:“朝廷厉行海禁,何来如此多的海商海船?”
“未必是虚妄之词。”张璁缓声说道:“从广东到山东,沿海各省多有居民违禁贸易,私船出海,不在少数,地方有司既轻忽,又漫不加察,沿海兵巡等官亦多有不驻守信地,因循养寇,贻害地方之事屡有所闻。”
王宪跟着道:“前有广东海贼许折桂纠结数千之众围攻广州,被缴获焚毁的海船便有三百余艘,今有东兴港海贼盘踞小琉球,又是数千之众,仅仅战船就有二十余艘,仅是这两股海贼,人数便已上万,船只数百,整个大明的海商会有多少?”
听的这话,李时微微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若是要围剿的话,还必须先围剿东兴港,而后再围剿月港?”微微沉吟,他才接着道:“东兴港有一统海商之意,一众海商未必甘心,能否拉拢海商联手围剿东兴港?”
“不妥,且不说这事容易走漏风声。”许赞摇头道:“再则,海商也未必敢相信朝廷,朝廷禁海百余年,敢于海上私贸的,多是有胆有识之辈,这种明摆着鸟尽弓藏的事情,岂会有海商愿意做?”
“还是福建都指挥仲钦建言有理。”王宪闷声说道:“东兴港、月港不能强行围剿,掺沙子、挖墙角,暗中分化才是上策。”
方献夫看了他一眼,道:“且不说如此做要何时才能见效?能否见效?你们可曾想过,朝廷如此忍气吞声,会是何后果?东兴港会否得寸进尺,再提无理要求?各省海商会否因此而急剧增长?沿海卫所军心士气会否因此一落千丈?此消彼长,不出数年,大明海防就会形同虚设!咱们都将成为大明的罪人!”
听的这话,几人都是无语,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朝廷一味退让,东兴港、海商的势力必然会大幅膨胀,不出数年,就会出现难以收拾的局面。
见几人不语,张璁缓声说道:“既不能剿,也不能隐忍,那就只有招安一途,东兴港以朝廷水师名义攻占满刺加,在东海围歼倭寇,又从来没有恶行劣迹,能否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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