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严世藩,翟銮并没什么好感,这几年严嵩依仗着写的一手好青词,又事事处处顺着嘉靖,深的嘉靖的宠信和倚重,权威日重,严世藩作为严嵩独子,自然是水涨船高,其纨绔本性也渐渐显露,贪财好色之本性在京师官场是人尽皆知。
翟銮虽然心中不喜,但严嵩如今仍是首辅,值此乱世,局势动荡之际,他自然要处处小心,他估摸着严世藩前来拜访,多是打探其父严嵩的近况,不见有些不近人情,既然他先去拜见了成国公朱希忠,估摸着来自己这里也就是纯粹的礼节性拜访,当下也就没有在意。
严世藩一身月白长衫缓步走进帐篷,他其实有官职在身,身上挂着尚宝司少卿——从五品,不过他却是刻意没着官袍,入帐见翟銮端坐主位,他忙上前,躬身长揖道:“晚辈拜见翟阁老。”
“贤侄无须多礼。”翟銮含笑道:“贤侄怎的未随驾前往太原?”说着,他便对外吩咐道:“上茶。”而后略一摆手让坐。
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严世藩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在翟銮的下首落座,道:“小侄官不过五品,又不精于骑术,自是不敢违旨。”说着一顿,见的兵士进来奉承,他便接着道:“不知家父在太原可好?”
翟銮含笑颌首道:“首辅大人一切安好,贤侄无须挂怀。”
严世藩略一欠身,便坐直了身子,瞥了一眼门帘,他此番前来,是打着探问父亲近况的幌子,纯粹就是礼仪性拜访,自然不可能久呆。时间长了,难免惹人生疑,见的帐内无人。他身子大幅前倾,低声道:“翟阁老。在下有要事,这里可方便?”
见他神情肃然,翟銮不由的满腹疑惑,略一沉吟,才道:“你从京师来的?”
见他一下就反应过来,严世藩也不扭捏,微微点了点头。翟銮脸色登时就严肃起来,缓缓喝了口茶,他才放下茶杯,沉声道:“说!”
严世藩当即低声道:“良禽择木而栖。益王以首辅之位,虚悬以待。”
听的这话,翟銮有种怪异的感觉,这话从当朝首辅严嵩的儿子嘴里说出来,实是要多怪。就有多怪,他也不吭声,只是警惕的盯着他,严世藩微微一哂,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两龙相争,不论是何结局,家父都在劫难逃,能侥幸留的性命,已是万幸,益王承诺,保家父善终。
‘翟阁老久在中枢,门生故旧遍天下,在京师人脉广阔,且廉洁清正,官声很好,丁忧在家时,生活困顿,甚至不能自给其用,颇为难的,实是首辅不二人选。’这时益王原话,还望翟阁老三思。”
听的这番话,翟銮仍是平静如常,没有吭声,但心里却是惊涛滚滚,首辅之位伸手可得,他如何不激动?益王檄文直指严嵩是奸佞,不杀就已经很难的了,自然不可能还允许严嵩掌控内阁,用他为首辅,益王说的很清楚,要利用他在官场积攒下的人脉和声望,这事情不可能有假,益王如今确实需要大臣的支持,这可是从龙之功!
略微沉吟,他才缓声道:“严阁老若是罢官致仕,我又何须更换门庭?”
严嵩若是致仕,内阁就只剩下翟銮、许赞二人,论资历论才干,翟銮当属首选,翟銮这话倒是充满了自信,不过,严世藩听的却是连连摇头,随后便直言不讳道:“朝廷水师舰队全军覆灭,益王实则已是立于不败之地,这一点翟阁老应该比在下看的更清楚。
就算京师一战,嘉靖爷侥幸胜出,益王退败回小琉球,谋取东南,届时,嘉靖、益王、鞑靼三方混战,大明首辅之位,翟阁老还有兴趣?
这是一己私利,抛开私利不谈,说大义,成国公、翟阁老易帜,京师一战不说烟消云散,规模必然会小的多,边军得以保存实力,鞑靼无机可乘,难以侵边,西北能因此避免战乱,东南亦因此免于战乱,这是利于大明江山社稷,利于天下百姓之举。
翟阁老纵不为自身着想,也该为天下百姓着想!为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
严世藩这一番话可谓是掷地有声,翟銮的神情登时就显的极为凝重,以东兴港兵丁的战力,就算嘉靖能够集结三十万,四十万边军,也不可能围歼之,东兴港若是选择一点突围,根本就不可能阻拦的了,益王退回小琉球,必然是要图谋江南,三方混战的局面,绝非是危言耸听,真要那样,大明亡国都有可能。
于公于私,确实都应该好好把握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有大义凛然的借口,更换门庭也无碍声誉,不过,战事变幻谁说的清楚?略一沉吟,他才道:“成国公是何意思?”
听的这话,严世藩知道翟銮是动心了,当即便如实说道:“还没跟他说,此事先要征求翟阁老的意思。”见的翟銮一连的询问之色,他微微一顿,便接着道:“成国公未必能以大局为重,沙河大营,需要一场小败,才能更好说服他。”
翟銮点了点头,道:“何时?”
“就在这两三日。”严世藩说着便起身一揖,道:“在下先行告辞,以免有人起疑。”
出的帐篷,一严世藩不由的暗自得意,翟銮动心,此事便成功了一多半,真要能说服成国公朱希忠和翟銮率领沙河大营归降,他这个功劳可就大了,说不定真能封侯!
天渐渐的黑了,各种各样的昆虫开始在夜风中发出各种各样的鸣叫声,一片安宁,在沙河大营南岸,距离大营不过五里的地方,一队接一队的东兴港护卫队兵丁在夜色的掩护下快步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