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蔡鹰此刻的情愫肯定是极其复杂的,人非圣贤,孰能无情。
哪怕是只动物,陪伴他朝夕相处了一两年也肯定不能说翻脸就翻脸,更何况是个有血有肉的同类,但刚刚那种情况,他还是咬牙干掉了那个或许至死都不相信他会冲自己开枪的朋友,或者叫兄弟更为贴切一些。
成年人的社会,满满的全是无奈和苦楚,因为我们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都要面临着痛苦的抉择,有人选择了,失去可能就没有的感情,也有人选择眼前更为实惠的东西。
很难评价到底哪一种选择更为正确,因为不论哪一种都需要经过漫长时间的验证,而我们自己能做的就是,在验证结果出来以前,我们坚信自己的信仰是最正确的。
我庆幸的是,我身边总有那么一群傻子固执且天真的拿“情义”当做信仰。
蔡鹰刚刚有感而发说出那句话,不仅吐出来他此刻的心境,也直戳我的心窝,我设身处地的把自己想象成是他,但我肯定没法做的如他刚刚那么果断。
点燃一支烟我背靠着椅座,嗅着车内满是血腥味的空气,心情说不上的躁乱,来来往往呼啸而过的拉煤车谁都没有注意到距离他们咫尺之内的血案。
一根烟没抽完,我兜里的手机突兀的响了,看了眼是鱼阳的号码,我忙不迭的接了起来:“怎么样了?”
鱼阳气急败坏的说:“跟丢了,他们把车开进一家超市的地下停车场,三转两转人就不见了,我找到那台金杯车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麻痹的这帮狗犊子难不成都会隐身,瞎子在停车场的前后门全安排了人,愣是没看到他们到底是怎么离开的。”
我叹口气道:“丢就丢了吧,咱跟对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那帮家伙全是活跃在食物链最底层的野兽,人跑不过兽很正常,你让瞎子安排俩干脏活的小弟来国道上,我车上有个死人需要处理干净。”
“咋地?你那边碰上情况了啊?”鱼阳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没多大事儿,你让他赶紧的,国道上车来人往的,太抢眼!”我不放心的催促一句后,挂掉了手机。
十多分钟后,一台“捷达”停到我车跟前,皇甫侠带着两个打扮的溜光水滑的小青年从车里蹦下来,凑到我车跟前轻声道:“哥,你开这台车走,这儿我想办法处理。”
“不要随便找个坑埋掉他,尽量厚葬,墓碑上就刻……”我眨巴两下眼睛仔细回忆了半晌道:“就刻老八的名讳吧。”
“啊?”皇甫侠楞了几秒钟后,点点脑袋,招招手张罗两个马仔钻进车里,我从车上下来,上了皇甫侠开过来的捷达车,又仔细交代他几句后,驾驶着汽车直接开向路口,路上给郝泽伟去了个电话,让他鸣金收兵吧,郝大队长冲着我又是一通埋怨。
回到工区里,跟诱哥和鱼阳简单打了声招呼后,我就出门去了。
此时我的心情仍旧说不出的苦闷,绕着工地走走停停转了一大圈,最后一个人宛如木雕似的坐在工地大门口的石头上发呆,尽管我已经不是第一次面临死亡,但每次看到有人死,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去想很多。
老八本身可以不用死,如果我和贺鹏举是朋友关系,他兴许也能像陆峰手下的那帮人跟我们一样称兄道弟的相处,可我和贺鹏举可能成为朋友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至少眼下我们没法和对方推心置腹的相处。
有时候我觉得很可笑,争了这么久,抢了这么久,我和贺鹏举到底在斗什么?又为什么而斗?大概只是我们彼此太像了,办事的方式像,交人的方式像,组织的结构像,我们的眼里都容不下另外一个自己。
我正瞎琢磨的时候,肩膀猛然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苏菲拎着几支罐装啤酒微笑着走到我面前问:“听诱哥说你郁闷了啊小老弟?从医院出来也不知道给我问安,你小子是要造反么?”
我挤出一抹笑容:“媳妇,我今天碰上蔡鹰了……”将今天的事情简单和苏菲说了一遍,当然没有提到死人的事儿,我怕她晚上做噩梦,只说是蔡鹰为了我打伤了老八。
苏菲沉默几秒钟后,席地坐在我旁边,递给我一罐啤酒笑着说:“蔡鹰之所以会为难,说明他成熟了,学会思考和用脑了,至少不像过去那么血气方刚似的,你说干,他就拎刀,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不是么?”
我深吸一口气浅笑道:“成熟?或许吧……”
“一辈子那么长,一辈子又那么短,时间让人成长,成长又需要时间。”苏菲倚靠着我的肩头道:“别郁闷了,你没有做的不好,如果非要自责的话,那就告诉自己,往后尽管不要再让人做选择题。”
苏菲刚说完话,一阵很突兀的枪响突然在工棚方向传出,我条件反射的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