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敖身子发抖,颤声道:“那天陈长老一脚将小人踢翻了,提剑要杀,小人忙磕头求饶。陈长老对小人左瞧右瞧,忽然说道:‘师父,这小贼挺像咱们前天所见的那个人哪!’他师父摇头道:‘嘿嘿,年纪不对,鼻子塌了,又是个秃头。’陈长老笑道:‘弟子有法子弄他像来。’于是叫小人跟着他们到解县,住在客店之中。陈长老去弄了些石膏,装高了小人鼻子,又叫我戴上假的白头发,乔扮成这等模样……各位老爷,小人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来戏弄诸位,只不过陈长老这么说,小人只好跟着照做。操他娘的,小人狗命一条,全捏在他手里,那……那是无可奈何。小人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娘,众位大爷饶命则个。”说着双膝跪倒,磕头便如捣蒜。
传功长老怒道:“原来罪魁祸首竟是陈友谅这奸贼。他师徒二人野心勃勃,妄图独霸天下,是以害死了史帮主,命这小毛贼冒充,做他们傀儡,再想进一步挟制明教,笼络少林、武当、峨嵋三大派。这奸计不可谓不毒,野心不可谓不大。宋青书呢?宋青书到那里去了?”各人这些时候中只注视着丐帮帮主、黄衫女子、史红石等人,没防到宋青书竟也步着陈友谅后尘,不知何时溜之大吉了。
说到此时,印证各事,陈友谅的一番阴谋终于全盘暴露。
传功长老向黄衫女子深深一揖,说道:“姑娘有大德于敝帮,丐帮不知何以为报。”
黄衫女子淡淡一笑,说道:“我先人和贵帮上代渊源甚深,些些微劳,何足挂齿?这位史家小妹妹,你们好好照顾。”躬身一礼,黄影一闪,已掠上屋顶。
传功长老叫道:“姑娘且请留步。”
那四名黑衣少女、四名白衣少女一齐跃上屋顶,琴声叮咚、箫声呜咽,片刻间琴箫之声飘然远引,曲未终而人已不见,倏然而来,倏然而去。众人心下均感一阵怅惘。
传功长老携了史红石的手,向张无忌道:“张教主,且请进厅内说话。”群丐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请张无忌先行。张无忌走进厅内,和传功长老等分宾主坐定,周芷若坐在他肩下。张无忌请问了传功长老、执法长老诸人的姓名后,便道:“曹长老,我义父金毛狮王若在贵帮,便请出来相见,否则亦盼示知他老人家的下落。”
传功长老叹了口气,道:“陈友谅这奸贼玩弄手段,累得丐帮愧对天下英雄。不瞒张教主说,谢大侠和这位周姑娘,确是我们在关外合力请来。我们在茶水里放入了敝帮独门迷药,迷倒了谢大侠和周姑娘,就请他两位大驾到了此间。陈友谅说,要着落在谢大侠身上追寻屠龙宝刀,而周姑娘呢,则是收伏武当派和明教的香饵。六日之前的晚间,谢大侠突然击毙了看守他的敝帮弟子,脱身而去。所毙丐帮人众,棺木尚停在后院未葬。张教主若是不信,可请移驾到后院审察。”
张无忌听他言语诚恳,何况那晚丐帮弟子尸横斗室,自己亲眼目睹,便道:“曹长老既如此说,在下焉敢不信?”又问:“从卢龙一路向西,留有敝教联络的记号,在下查得却非本教兄弟所作,不知此事跟贵帮是否有关?”
传功长老道:“说不定是陈友谅那厮所作的手脚,说来惭愧,兄弟实无所知。”
张无忌点点头,转头问史红石道:“小妹妹,这位杨姊姊住在那里?你从前识得她么?”史红石摇头道:“我从前不识。爹爹死后,妈妈同我带了爹爹的竹棒儿,坐车走了好几天,就不坐车了,上山去。妈妈走不动了,歇一歇,在地下爬了一会,后来到了树林外边。妈妈大叫几声,一个穿黑衣的小姊姊从林中出来,后来杨姊姊出来,问了妈妈许多话,拿这棒儿去了半天。后来妈妈昏了过去。后来杨姊姊便带了我,又带了八个穿白衣裳、黑衣裳的小姊姊,坐了车子来啦。”她年纪幼小,说不出个所以然,问到地名日子,也是一概不知,从她口中竟探不到半点端倪。
传功长老道:“贵教韩山童大爷的公子,尚在敝帮。”他转头吩咐了几句,一名丐帮弟子匆匆进去。过不多时,只听得韩林儿破口大骂的声音从后堂传出:“你们这些不得好死的臭叫化,又来欺骗老子!我们张教主身分何等尊贵,岂能驾临到你们这臭叫化窝来?你乘早杀了老子,要我投降,想也休想!”丐帮众长老听了,均有尴尬之色。
张无忌敬重韩林儿的骨气为人,站起身来,抢上几步,见他怒气冲冲的从后壁大踏步走出来,便道:“韩大哥,我在这里,这几天委屈了你啦。”
韩林儿一怔,不胜之喜,当即跪下拜倒,说道:“教主,果然是你老人家来啦,这可想煞了小人。你快传下号令,将这些臭叫化儿杀个干净。”张无忌含笑扶起,说道:“韩大哥,丐帮诸位长老也是中了旁人奸计,致生误会。此刻已分解明白,大家成了好朋友。韩大哥瞧在兄弟面上,不必介意。”韩林儿站起身来,向传功长老等怒目而视,本想痛骂几句,一出心中怨气,但教主既已如此吩咐,只得强自忍耐。
执法长老道:“张教主今日光降,实是敝帮莫大荣宠。快整治筵席!大伙儿一来竭诚欢迎张教主,二来向峨嵋派周掌门致歉,三来向韩大哥赔罪。”早有众弟子答应了下去。张无忌心悬义父安危,有许多话要向周芷若询问,实在无心饮食,当即抱拳说道:“诸位美意,甚是感谢。只是在下急于寻访义父,只好日后再行叨扰,莫怪,莫怪。”
传功长老等挽留再三。张无忌见其意诚,倘若就此便去,不免得罪了丐帮,只得留下与宴。席间丐帮诸高手又郑重谢罪,并说已派丐帮中弟子四出寻访谢逊下落,一有讯息,立即遣急足报与明教知道。张无忌谢了,与诸长老、龙头席上订交,痛饮而散。
张无忌、周芷若、韩林儿三人当晚便在卢龙一家小客店中歇宿。张无忌睡不着觉,独自走到郊外一座小山冈上,背倚大树,静下心来,思量义父到底到了何处,要如何救他脱险,这是目前第一急务。寻思:“先前我只道成昆已死,许多疑惑不解之事,便没往他身上想去。既知他尚在人世,不少疑窦当可有了线索。”
“武林中人个个要找我义父,自是为了他那口‘武林至尊’的屠龙宝刀。范右使曾说,他得知汝阳王和成昆处心积虑要灭了我教,便是因跟踪成昆而起。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金刚门的阿二、阿三以金刚指力折断俞三伯的四肢,其时爹爹和妈妈还没成婚,我尚未出世。后来鹤笔翁打了我一掌玄冥神掌,想逼我说出义父的所在,用意都是在劫夺屠龙刀。汝阳王执掌兵马大权,这些江湖上的行径他未必知道。这一切勾当,多半是出于成昆的计谋。如此说来,俞三伯残废、我爹娘自尽、太师父和众师伯叔为了救我而受尽辛苦、我幼时身中阴毒的苦处,都是成昆这厮所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