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刘煜收回目光,淡淡瞥了身材消瘦,面容蜡黄的青年一眼。
白秀才被那空无的黑洞般的眼珠子锁定,心跳顿时错落一拍。师生见面,本是学生起来行礼敬茶,老师端坐高堂训诫,但他现在完全不敢计较,一是因为这孩子看上去有点邪门,二是他急需老高头付给他的每月六两的束脩。骨气是什么?早在十五年的蹉跎中磨掉了。
“敢问公子之前进度如何?读过些什么书?”待老高头退走,白秀才毕恭毕敬的问。
“四书五经俱以学完。”这方世界的能量虽然很高级,但在文科方面,却和源星甚至某些中千世界极度相似。刘煜在综琼瑶的世界也呆了十几年,《四书》《五经》可都是跟上书房的大儒学的,论及学识程度怕是要甩开白秀才几条街。若非需要一个学识增长的理由,他完全没必要找教习,直接参加科考也必获名次。
白秀才眼色似有不信,追问了几个相关问题后,有些颓然的又问道:“公子家学渊源,有着探花公的亲身相授,公子已有参考的资格了……公子,可否写几个字让我看看?”
刘煜不答,拿起毛笔写下“林煜”两个龙飞凤舞、风骨不凡的字,白秀才见之忘神,半晌才清醒过来,面色惨白的强笑道:“公子奇才,学生实在教无可教,羞煞,愧煞!”
“先生不必如此,做学问,即便不能教授,也可以共勉!”刘煜微微一笑,无视白秀才不安的样子,与他轻声的讨论起四书五经来。
白秀才虽然自忖才学不足以为人师表,但为了六两银子的束脩,他不得不厚着脸皮留了下来,私心里却不敢再以“先生”自居,只自谦为“陪读”。
这日下学,白秀才辞过刘煜,沿着小径往角门走,在一座假山前被老高头叫住,“白秀才,教导大爷数日,你感觉他天赋如何?”
白秀才笑了,赞叹道,“不敢称教导!林公子高才捷足,记忆力超群,思辨方式虽迥异常人却往往一针见血切中要害,常令在下有耳目一新之感。更妙的是他十分善于阐述自己的观点并说服别人,于策论上独具天赋。来日必定前途无量!”
“当真?”老高头好容易才撑住脸上的假笑。
“自然当真。”白秀才笃定道。
“那便劳烦你多加教导,来日大爷出息了也是你的荣光。”老高头拱手。
“不敢,不敢,以林公子之才。纵然没有在下,也必然可以进士及第。”白秀才哈哈笑着走了。
老高头盯着他背影良久,转过身时脸上的假笑已被阴狠取代。说老实话,对刘煜下手他心里有些发憷,这才想着找白秀才问一问,若是个不成器的便放着不管,若是个有大出息的,为自己一家人的命着想,说不得便要使些手段。
刘煜回房简单洗漱,慢悠悠朝鲍姨娘的房间晃去。
“我的儿。可算是下学了。裁缝刚送来冬衣,快试试!”鲍姨娘坐在炕上招手,身边摆满了各色冬衣并许多精致挂件。若还在林府,这些东西只有看的份儿,能要到半尺好料做小褂已算是顶天了。但在这里。不用她开口,被抓了把柄的老高头自然会置办齐整,日子过得当真神仙一样。
刘煜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走过去展开双臂,任由鲍姨娘摆弄。
“瞧这双龙抢珠的抹额,我儿戴上漂亮极了!单这双潋滟的桃花眼就能勾魂,更别提这剑眉。这翘鼻,这红菱小嘴,长大了必定风流绝世!”鲍姨娘用指尖描绘着儿子五官,表情非常得意。
“可不是嘛!大爷长相随您,自然是极好的!”小丸子连忙凑趣。
刘煜扯掉抹额,盘腿坐在炕上。指尖点了点小丸子,戏谑道,“你这丫头会说话!更难得的,说得还都是实话。”
鲍姨娘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这档口,邢嬷嬷在外间喊道。“小丸子,把炕桌上的东西收一收,可以用膳了。”
“好嘞。”小丸子边噗嗤忍笑,边把炕桌上的衣帽挂件等物收进箱笼。
邢嬷嬷掀帘,支使几个婆子将饭菜一一摆好。过了近三个月,刘煜对这方世界的食物的渴求已不似最初那般疯狂,然而他还是吃了五碗饭才堪堪罢手,另叫小丸子端来一碟糕点甜嘴。
“听厨子说这核桃酥是用他家祖传秘技制成,味道跟点心铺子里卖的都不一样,因工序十分复杂,故而做的不多,统共十块,都给大爷您端来了。”话落,小丸子忍不住吸溜口水。没办法,闻着实在太香了!
刘煜歪在炕上,捻起一块仔细嗅闻,笑容有些玩味。鲍姨娘也被这浓香勾得馋虫大动,伸手就要去拿,不防被儿子用力拍开,手背立时红了一团。
“好啊,护食护到老娘身上来了?!一块核桃酥就把你个白眼狼看透了!”鲍姨娘狠狠掐儿子胳膊。
“别闹,这核桃酥你吃不得。”刘煜掰开她手指,朝小丸子看去,“把老高头叫进来。”
见主子本来黑中透紫地眼珠开始爬上血丝,嘴角的浅笑又冷又厉,小丸子不敢多问,忙下去了。鲍姨娘也察觉到异样,身子稍微坐正,肃着脸等待。老高头进门后躬身作揖,极力低着头,掩饰自己惴惴不安的表情。
“你过来。”刘煜勾了勾手指。
老高头飞快瞥他一眼,见他眸子隐隐泛着血色,心下便是一颤,却又不敢违逆,一步一挪的近前,强笑道,“大爷有何吩咐?”
刘煜不言语,嘴角的笑容忽而变大,拽住老高头发髻便往炕沿上撞,砰砰砰的闷响不绝于耳,直撞了一二十下方才罢手。
倒在地上的老高头额头磕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汩汩鲜血顺流而下,当真看不出人样,脑仁似乎被碾碎捣烂,糊成一团浆糊,剧烈的疼痛叫他恨不能立时死过去,却又因为太痛了反而无法如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鲍姨娘和小丸子脸色惨白,表情惊骇。刘煜阖眼,忘情嗅闻这甜美的血气,渐渐地,爬满眼球的血丝消退了,嘴角阴森鬼魅的笑被恬淡祥和所取代。房间里安静的出奇,只有老高头喉管发出的呵呵声。
鲍姨娘咽了口唾沫,正待询问缘由,高大全听闻动静急奔入内,抱着自家老爹怒斥,“敢问大爷我爹究竟哪点做得不对,叫你一来就下死手?若不给我一个交代,必定将此事回了太太,让她还我们一个公道!”
刘煜睁眼,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老高头心中狂喊别过去,偏偏痛得说不出半个字。高大全心里发毛,踌躇半晌终是没敢乱动。在他眼里,煜大爷无疑是只恶鬼,稍一近身就有可能被生吞活剥,他爹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你不过来,我如何给你交代?”刘煜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继续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咱们坐下来,好好把话说开也就是了。”
高大全没有上前,反而后退两步。
“过来。”刘煜身子坐正,眼中血色再起。
高大全差点没把自家老爹扔掉,夺门而逃。
刘煜捻起一块核桃酥递过去,温声开口,“把它吃了,你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