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能一直保有许泽的绝对信任,对他的儿孙都大肆提拔,言行举止自是谨慎得不得了,是以他微微低下头,空荡荡的右手袖摆不自觉地飘了一飘:“姜华能力怎样,老奴不知,但他在接到郎主命令后,只带了几个随从,星夜兼程,两天半的行程,十三个时辰就赶了过来,可见颇为忠心。”
许泽轻轻颌首,心中却有那么一两分忧虑。
听见许徽对他指明要跟随的几个人后,他就大概猜到许徽打算做怎样的布置。问题是,上党二十多年没真刀真枪地打过仗了,大齐的医疗又委实不发达,他这般养尊处优,又有段绝这个神医跟着,旧伤暗疾复发之时,尚有不妙之感,就更别说那些用命去拼,当时已经二三十岁,甚至更大的汉子了。昔年并肩作战,一道抵御胡人的老兄弟,侥幸没死在战场上,如今却大半都不在了。如今位于武将之位的,大到校尉,小到伍长,绝大部分都是连战场都没上过的。
武将不比文官,文官之才好测,几番问答,些许文章,再瞧一瞧对方为人处事态度,随意分到哪个职位观测一二,差不多就能将此人性格、才华与形式方式了解个七七八八。可武将……在没打仗之前,能真正看到的无非是“勇”,至于谋嘛……在出了一个赵括之后,谁敢相信兵法说得头头是道,仿佛给他三千虎贲,就能横扫天下的家伙呢?
许徽的计划再妙,也只是针对各人性格,以及将不了解的人,能力全部估算成中庸来的,若是姜华压不住场子,又或是……想到这里,许泽自嘲一笑,轻叹道:“叔平啊!咱们也都老了,才会渐渐为儿孙之事,牵肠挂肚,从前的果敢悉数不见啊!”
谈及儿孙,许安伤感于自身渐渐老去的同时,也自豪于几个儿子,十余个孙子个个都有出息。许泽见伴当的神情,心中羡慕,加上有一件事,他已盘算了许久,便趁着时机不错,干脆利落地说了出来:“仲宁与徽儿认识多年,较为了解她,这一次,上党许氏拨给徽儿的两千部曲,就由仲宁来统领吧!”
听得许泽此言,镇定如许安,也不由喜上眉梢。
上党许氏这些年秘密召集训练了极多部曲不假,但一为隐蔽,二为粮食与资财的消耗,真正精锐部曲的人数,约莫在六千到七千之间,或许还有更多,但至少许安这个大管家不知道。
许泽轻飘飘一句话,相当于将自家三分之一的兵力交给,不,应该说暂时交给了许安的次子许林。若说这是一个朝廷,那么许林的位置,怎么说也爬到了九卿之一。更何况,许泽自然下了如此许诺,自然得给许林一官半职,不然像什么样子?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许林就算自由之身,而非上党许氏的奴婢了。如此种种,怎么不让许安欣喜?
这人嘛,自己没盼头了,大都也巴望着儿孙出息,将遗憾全部寄托在了他们身上。尤其像许安这种因为身体残疾,终身无法为官的人,更是巴望着儿孙们摆脱家奴的身份,逃脱生死不由人的命运,为官为将,做旁人命运的主宰,享尽荣华富贵,才不枉此生啊!
知许安对自己越发感激,必会更加忠诚,许泽这才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感念许安恩情,早就有心放他们一家自由,却碍于许安掌握了他太多的秘密,若放许安一家,自没有不放许安的道理,大管家却没有签任何卖身契,乃是自由人……这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何况,许泽也明白,若应他们自由应得太过草率轻易,他们起初会很高兴,等多想想,兴许不成恩,反成仇,这才刻意压制着,怎么说也不肯松手。
不是不知道,许安心中的期盼与隐隐的怨怼;也曾在见到许安脸上狰狞的刀疤,空荡荡的右袖管,以及只剩三个手指头,行动极为不便,连著都夹不了的左手时,每每心生不忍,想着他与自己一到长大,又为自己付出这么多,身体残了,前程也毁了,自己这般做是否太过分。可这些情绪,都被克制着,直到今天,才寻到了一个最最合适的,时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