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午诡形作为欲登极称帝之神灵,自不可能向将来可能被自己所掌握的苍天,施以臣属之礼。
他与苍天齐平。
如是,今下这场祭祀,不仅要有对苍天的祭祀,亦要表示出对他的恭敬与祭祀。
向天庙祭祀用大鼎,内中煮烹牺牲,为天庙神灵食飨。
向苏午诡形祭祀,亦用鼎器,辅以玉钺、金戈等等礼器,以彰显他的权柄。
渠在中间不断扭动着身躯,一滴滴汗水洒落脚下,而苏午故始祭目所见,渠的傩又一次从头顶飘摇而起,在遍天间游曳周旋了起来,它将自身的气韵播撒于苍天之中,以此来与‘天庙’沟通。
羊首蛇傩如一道旌旗插在了渠头顶天灵上,旌旗摆动之间,天穹中涌现出诸多斑斓的色彩——那种种浓烈的诡韵将苍穹染成一副油画,而一条条不同的扭曲手爪、蹄爪就从不同的诡韵‘色带’之中伸展出,探入鼎中,从内打捞起一具具残毁的厉诡。
鼎中水液一瞬结为冰层,又一瞬沸腾起来。
在这冰与火的交替之下,水液蒸腾个干净,整尊铜鼎之上霎时遍布霉斑绿锈,一下子好似苍老了许多,变成了后世人们认知中的青铜器。
将真形隐在滚滚诡韵之中的所谓天庙守门神灵们,对于那大鼎中献祭的残损厉诡,似乎并不满意——它们只是将祭品打捞出铜鼎,匆匆验看一番之后,又将之丢回了青铜鼎中。
遍天垂落的恐怖手爪,一瞬间又纷纷蜷缩回去。
天穹中遍及的斑斓色彩,也倏忽淡化,渐渐消隐。
这些天庙守门的神灵,总是比上一次的牛脚神灵‘讲道理’些,既不喜欢祭品,便不会将之夺走,而是把祭品留了下来——也或许这些神灵目睹了先前苏午拿摄牛脚神灵的场面,它们畏惧于苏午的诡形,是以在这场苏午诡形称帝的祭祀中,表现得格外懂礼。
苏午眉心故始祭目重瞳转动着。
他集聚目力,三颗瞳仁统合为一,也就看到了那些斑斓诡韵中隐藏的‘神灵真形’——此间苍穹盘踞的神灵,俱是人形,俱变成了真正的厉诡,它们散发出的诡韵凶险无比,凡人一旦沾染,轻则昏厥休克,体质羸弱者,更可能当场身亡!
诸多厉诡之中,有些诡类甚至长出七八颗人头,数十条人手、人脚。
——或许它们已不需要残损人形厉诡来补全自身,它们是比苏午当时所见的牛脚神灵更恐怖的存在,所以并不喜欢这些人形残损厉诡的祭品。
但是,就苏午目中所见,这些厉诡长有八颗人头、七只脚的并不在少数,那些身上人形肢体愈多的厉诡,散发出的诡韵便越纯粹,越恐怖,由此可见这些残损的人形厉诡,于它们而言,应是多多益善才对。
缘何它们当下忽又不喜欢这些祭品了?
“神灵将鼎中水蒸干,说明它们喜欢鼎中祭品。
但它们又没有把祭品带走,说明它们背后的人向它们许下了更多的承诺、更大的祭祀,让它们放弃我们祭祀中的祭品,不为我们打开天庙之门!”这时候,一个祭司与同伴低声言语着。
苏午闻声恍然,更觉得这天庙祭祀分外有趣。
这些守门的神灵背后,都站着哪些人?
莫非是大商王臣?
如此岂不说明,在今时葛长部的祭祀之外,镐京或许同样正在举办一场祭祀,以应对葛长部的这场‘帝登极祭祀’?
苍穹中弥漫的斑斓诡韵在一刹那消散了个干净,又恢复作先前那般阴云密布的模样。
所有被羊首蛇傩召唤而来的守庙神灵尽皆退散去,一切回转如常。
事已至此,这场祭祀大抵是不可能完成了。
围拢在祭台四下的人们,看着回转作先前状态的苍穹,他们的神色也都渐渐低沉下去,沉凝的气氛笼罩了全场。
在他们的认识里,假若苏午的神不能为天庙所承认,只能沦为庙外之诡的话,那么接下来大商对葛长的讨伐,对方也极可能无力抗衡了。
毕竟,被天庙禁绝入列的诡类,虽与庙内神灵同源,但大多数都有极其严重的缺陷,与真正神灵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也有些葛长氏人,心里还摇曳着希冀的火光。
这场祭祀,乃是‘帝登极祭祀’。
那个人体内的神灵,纵然不能登极为帝,但未必不能获得天庙准运,成为庙中神灵。
真正成为天庙神灵后,也能让大商的讨伐军忌惮万分,不敢轻易进攻葛长。
渠仍在跳着那娱神之舞,羊首蛇傩随着他的舞蹈,而在天穹中徒劳地舞动着,他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苍穹亦没有再显出任何新变化的迹象。
苏午见此情形,也不再勉强。
守庙神不接受祭品,不愿对自身诡形敞开天庙之门,那么这场祭祀便已经断绝了继续下去的可能。
他站起身来,预备中止渠徒劳地举动。
然而,就在这时,渠舞蹈的动作骤然变得激烈,每一个动作都大开大合。
在其头顶飘摇的羊首蛇傩,则于此瞬间猛然绷地笔挺,直插入苍穹层层乌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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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模糊的气机,忽自天穹中流淌而出。
苏午感应到那般气机的刹那,便跟着‘看’到了自身天道之轮轰隆隆地转动——伴随着自身天道轮的不断转动,昏黑苍穹之上,陡地裂开一道缝隙——像是一扇门被缓缓推开来,苏午甚至听到了门被推开时发出的轻微响声!
那道裂缝越扩越大,越扩越大——
整片苍穹,被渺渺无余的光覆盖!
天开了一扇门!
——天庙的正门,直接敞开了,那些守庙神躲在门后,尽管不情不愿,但都恭恭敬敬地侍立于门后,在渺渺无余的白光里,散作一缕缕斑斓的诡韵!
轰!
祭台上,渠身前的那堆柴禾直接被‘天火’点燃!
站在柴堆旁的随满面肃然,他没有犹豫,迈步踏入火中!
熊熊天火点燃了随身上的衣甲,却没有烧毁他的肉身,只是令他的身躯被渺渺无余光包裹着,投向了天穹中央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