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晦不祥的气韵如海如潮,从天庙之中喷涌而出,浇泼在随的身上。
随血肉与性灵的中央,那虽然残缺,但依稀还能看出是个人形的‘元根’,在滚滚灾晦不祥气韵浸润之下,迅速被消融个干净,转而有一道阴影聚化作旌节,‘长’在了他的血肉性灵中央!
那旌节一刹那摇动于天穹之上!
或赤或紫或金或黑的一轮轮黑日垂挂于旌节之下,天悬九轮色泽不同,但散发出浓烈灾晦气韵的太阳——使自天庙持节而出,天悬九日,帝登极也!
这九轮恐怖的大日驱尽了弥漫苍穹的黑云。
向着葛长部落压近的大商讨伐军忽然停住了向前冲锋的脚步,他们团聚成一大片乌云,驻守在葛长部百里之外,似在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在这时攻伐葛长——
而葛长氏族的人们,眼见头顶九日旌节的随踏出天庙,他们的神色从震骇转为狂喜,又由狂喜转为了深刻的畏惧!
包括雄在内的所有葛长氏族人,纷纷五体投地,山呼:“天帝!”
“天帝!”
“天帝!”
在这海潮般的山呼之中,苏午仰头看向天顶豁开的那扇门户——这场已被他认定为不可能成功的帝登极祭祀,最终偏偏真的成功了。
正因为这次祭祀的成功,反而让苏午内心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他感觉自身像是落入了一个无法规避的圈套之中,而这个陷阱的轮廓,他至今却都还未观察到!
这是想尔给自己留下的陷阱?
整个商末时代,只为成就想尔的这个陷阱?
嗡!
此时,天穹中已然盈满那般灾晦不祥的气韵,在那无穷无尽的气韵之中,一道道旌旗陡然竖立而起!
旌旗之下,鬼神拉着庞大的车驾,在一道道‘岳渎’、‘日星’、‘龙象’、‘大神’等诸纹样之旗的簇拥下,从天穹冲下——那拉着巨辇的鬼神在苏午身前深深俯首,而苏午体内,一股股诡韵喷薄而出,一身漆黑、独足、遍身猩红眼目、阴影包裹森白骨骼、腹内有血红螺纹盘绕、支撑天地的‘天帝’裹挟着苏午的身躯,登上了那巨辇!
他登上巨辇,往天庙中去登极称帝的时候,一个甚为焦急的声音忽自他耳畔响起,不停地呼唤着他的另一个名字:“飞熊!飞熊!飞熊!”
不祥灾晦气韵呼啸如汪洋,滔滔诡韵使那在他耳畔响起的声音都失真了,像是一个男人的呼喊,又似是一个女子的呼喊。
苏午已然登上巨辇,登极为帝自然不可避免。
鬼神牵拉着巨辇,一瞬间飞临天顶,在无数旗帜簇拥下,将天帝送入了天庙之中!
他踏临天庙之中,一道道巨大如山岳、浑身散发着纯粹恶意诡韵的形影如林般竖立在他周围。
每一道恐怖形影都与天相连!
诡韵牵连着它们身后那紫红色枝枝蔓蔓如树木根系般的脉络——那一道道紫红的脉络,苏午却也极其熟识——那是天根!
诡由天所出!
一个念头就此在苏午心头落定!
所有恐怖形影此时向苏午投来目光,它们的头顶,同样展开了一道道天帝的旌节——
无数轮斑斓太阳充斥于这横无际涯的天庙之中,其他所有居于天庙之内的神灵,只能匍匐于众天帝脚下!
天帝万身!
此间的每一尊天帝,都只是‘天帝’的一重化身而已!
苏午脑海里陡又闪过一个念头,下一个刹那,所有天帝的形影互相牵连起来——它们变作一双双眼睛层层交叠于那紫红天根之上,将紫红天根变作了一道遍身生就斑斓眼目的万首万身大蛇!
万首万身大蛇向苏午的诡形盘绕而来,要令他也化作自身的一部分,成为一重天帝化身!
所有蛇躯簇拥着一方巨大的印玺,将那印玺交于苏午手中,同时,亦是将那印签烙印于苏午的诡形之上——一身漆黑,遍身血红眼仁的苏午诡形忽然沸腾起来,在他的眉心,一只三目重瞳的眼睛乍然张开——故始祭目毫无征兆地、第一次从苏午诡形上长了出来!
苏午转动着故始祭目,看到那被龙章凤文簇拥起来的印玺之上,雕琢着四个甲骨文——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受命于天?!”
他浑身猩红眼目流淌下滚滚血光,忽然伸手朝‘受命于天’中的‘受’字按压下去,想要在那个‘受’字旁边留下一些痕迹!
哗——
万首万身大蛇的身躯,仅仅盘绕住了苏午的诡形,禁锢住了他诡形的所有动作,使他只能被动承受那方大印朝自己的身躯盖落!
在故始祭目猝然而显,骤发警兆之下,苏午自知不能就此随便被那方印玺在身上留下烙印,他狂烈地挣扎着,汹涌地诡韵冲刷着天庙中的每一处,令整座天庙都摇颤起来!
而寄生于万首万身大蛇之上的一双双眼睛,在苏午狂烈挣扎、肆意散发死劫规律之下,一瞬间就毁碎了数百双!
数百个天帝化身,就此沦灭!
但那万首万身的大蛇,却也完全禁锢住了苏午的诡形,他的诡形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方印玺磨灭一层层缠绕于他周身的诡韵,向着他缓缓盖落而下!
嗡!
就在这时,那独足漆黑、恐怖无比的苏午诡形忽然融化了!
苏午本身的一条手臂上,长出苍白色、无有五官的元皇脸,他将手臂伸出逐渐融化的诡形,一掌狠狠按向了迎面而来的印玺!
咚!
印玺盖落于苏午之身!
印座之上,那‘受命于天’的受字之上,多出了一道血淋淋的手印,那手印五指蜷曲紧扣着那个‘受’字,正似一只手爪紧紧锁住了那个‘受’字,因这一个字的改变,引致整方印章的意蕴都就此发生了改变!
此种改变今下虽然还只是浮于表面,但随着此后时间逐渐流逝,变化必然加深,变得更加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