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威接过茶杯,笑道:“北方天气冷,需要足够的热量,我饭量是大点。”
书记不置可否,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透过窗户玻璃看向厂区,“以前我们都在农村,进入沪上后,就要依靠工人阶级,想着这里是无产阶级最集中的地方。”
常威知道他还有未表达的意思,便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
“进城后,我们才发现问题多多。”
“哪方面的问题?”
“比如凡是优秀的、技术能力比较强的工人大都有裹民党外围工会的骨干或成员的背景。一般性的工人,很多又都有出身不好、有海外关系或者小偷小摸、以前结过帮的问题,总之,工人当中的问题非常多。”
“工人内部的情况也很复杂啊!”
“是啊,后来搞了几次运动,我们发现问题更大了,工人中有非常多的人自私自利、小偷小摸,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工人偷拿的行为变得非常普遍。”
书记叹息一声,继续道:“我向上面反映过,考虑是不是用三反来解决,但是京城没同意,说工人内部阶级复杂但不能变成打击对象。”
“我以前是搞政治工作的,对于生产不在行,对工人的思想工作提出过批评意见,所以我在这个厂里不是很受待见,但是你来了,我还是有些想法想要通过你和组织上汇报。”
常威点了下头,他已经感觉到,书记虽然是一把手,但是有点被架空的感觉,厂里说的算的是厂长,只不过书记是代表组织,又是老革命,依然有话语权。
“你的事迹我听说过,你是咱们自己培养起来的青年干部,你来沪上,要多听,多看,多想,千万别被他们给糊弄过去,这里的资本主义无处不在啊!”
书记语重心长的,如同邻家老人般,他站在窗前,指着不远处的一栋建筑道:“那是我们厂的工人俱乐部,每周都会举办舞会,里面还有台球桌,你知道台球吗?”
“在宾馆里见到过,不过京城很少有,俱乐部一般就是放放电影,练练书法,还会组织学习戏曲。”
“你说电影,去年港岛有部电影叫什么......叫什么《美人计》在沪上上映,你知道吗,六天五晚,每天电影院门口都排长龙,还有人拿着扑克牌,砂锅,想要换一张电影票。”
说到这里,书记叹了口气,“我不是反对工人们过好日子,我们闹革命,不就是为了无产阶级能够吃饱穿暖吗?可是,还有好多地方的人在饿肚子,这里的人过的太......太好了!”
常威很明白他的担忧。
沪上确实和其他地方不同。
这里的生活很大程度上依然保持着旧社会的状态。
他们和其他中国人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这里人人都羡慕资本家,又人人想要打倒资本家,然后把资本家的唱片机,咖啡壶抱回自己家。
从书记的办公室里出来,常威的脚步异常沉重。
两级分化的世界,是会掀起狂风暴雨的。
在一个社会,一个阶级的内部,不应该有如此大的差异。
来到这个时代,他愈发能理解老人家的决定。
这是历史的车轮,不是少了几个人就能改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