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群鸦乱飞。
刘扞看着满地的尸体,以及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降兵,突然间就嚎啕大哭。
几名铁骑军军士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人。
刚才打仗时悍勇无比,杀了好几个人,这会就像个娘们一样哭起来了?
刘扞跪在地上,没人能理解他的心情。
这里面有的人,在攻朱瑄时勇冠三军,造好浮桥渡河后死战不退。
这里面有的人,在打魏博时面无惧色,杀得那些兵油子哭爹喊娘。
这里面有的人,在破蔡州时奋勇先登,斩得贼人后兀自追杀不休。
这里面有的人,是他亲自去淄青招募来的。
这里大多数人,见仗超过十次。
这样一支堪称劲旅的部队,居然败在了如此可笑的伎俩之下。
筛土为尘,顺风扬之,让人口鼻阻塞,让牲畜躁动发狂,继而搅乱大军,全军溃败。
折嗣裕骑着战马走了过来。
他不是个宽宥的性子,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很理解刘扞的心情。
一手一脚搭建起来的部队,在中原那种几乎日夜相攻的高频率战争中淬炼成军,与将士们朝夕相处,相互间可能还互相救过命,这样一支有凝聚力,也有战斗力的部队,不是不可以败,但以这样一种方式败,刘扞怕是很难接受。
你取巧打败了我,毁了我的心血,这心情,真是复杂难言。
哪怕被正面野战击败也好受一些啊!
铁骑军副使刘子敬也走了过来,他示意了一下,几名军士将刘扞从地上押了起来。
“刘都头,可是不服?”折嗣裕笑眯眯地问道。
刘扞仰首望天,不说话。
朱友让被从车底搜出,押了过来,他很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口呼“饶命”。
“可愿降?”折嗣裕挺欣赏刘扞的,再加上也想从刘扞口中得知一些消息,因此劝道。
“我家世居汴州,没法降。”刘扞转过头来,仔仔细细看着这个将他打败的夏将,道:“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也无法为灵武郡王所用,要杀要剐,随意吧。从军这么些年,一起拼杀的老兄弟没剩几个了,早知道有这么一天。”
“你是都头,我还无权杀你。”折嗣裕笑了笑,随后眼底杀机一闪,看着朱友让,道:“这位便是朱全忠的假子么?”
“回将军,罪人本名李让,家中世代经商,有些积蓄。可恨那朱全忠终日打仗,看上了我家财货,便强收我为义子,入那朱氏宗谱。我一直与其虚与委蛇——”
“闭嘴!”折嗣裕一听就很倒胃口,这般小人,和他讲话真是浪费时间。
“拉下去拷讯。”他吩咐道。
朱友让一听慌了,忙道:“不用拷打,我都招。”
刘扞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宣武军中多的是勇武之士,譬如那王重师,剑槊双绝,每每临战,奋勇向前,金创满身,绝不稍退。朱友让这厮,真是丢人现眼!
刘、朱二人押下去后,折嗣裕又看着围坐在地上的汴军俘虏,大概还有两千人上下,另加数百驭手、夫子。
保胜军此番出动了三千兵,战斗中被杀了千人。正常来说,不该如此的。
但他们投降得太晚了,一些人拼死逃窜,也不愿投降,还有人抵抗到了最后,战斗意志确实不错,不愧是常年与孙儒、时溥、朱瑄、朱瑾、罗弘信、秦宗权、李克用厮杀的军士——好家伙,朱全忠可真是穷兵黩武,三天两头打仗,这战争也太频繁了。
从光启年间开始,便打秦宗权,连番血战,终于灭掉了这个凶神。随后又攻山东二朱,时溥也出来凑热闹,同时攻两个藩镇是家常便饭,文德年间,甚至一打三。这战争频率和烈度,比朔方军还高。
邵大帅尽量同时只打一个对手,朱全忠这是闹哪样?
“俘虏全数押走,换个营地。”折嗣裕下令道。
军士们得令,很快打扫战场。
汴军尸体自然不会令其曝尸荒野。
大家各为其主,互相拼杀,实乃本分,私下里可没什么解不开的仇怨,没必要做得那么绝,挖个坑埋一起算了。
粮食、箭矢、弩机、刀枪、甲胄之类的能带走的装车带走,不能带走的一把火烧掉。
也不怕被汴军看见,刚才那场战斗,一些机灵的汴军游骑、斥候早撒丫子跑路了,消息瞒不住的,也没打算瞒。
这一仗,虽说有些取巧,但赢了就是赢了,保胜军惨遭重创,想必在汴军那里会引起一番震动。
出师以来,夏军在河南府连战连捷,仔细算算,已经成建制歼灭了郝振威、冯霸二部三千余人、保胜军三千余人,外加零零散散的葛从周麾下步骑千余、蔡州兵数百,战果其实不小了。
另外还斩得三将,即冯霸、郝振威、张延寿三人。
冯霸、郝振威或许没什么,也没太多人关心,但张延寿曾经救过朱全忠的命,在汴军中并不是无名之辈。
当然也不能忘了俘获的刘扞、朱友让二人,总之一系列的仗打下来,汴军竟然被零敲碎打搞掉了八千人左右,夏军这一趟东出,算是打响了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