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王在世时,他们自然不敢怀有异心。但今高王已死,世子高澄刻薄寡恩,又明显的更加看重那些河北世族,对他们这些镇人宿将们疏远嫌弃,自然让人心生不忿。
他们如今围聚在侯景身边,便是希望能够逼宫夺权,趁着晋阳霸府因高王病逝的混乱之际而入据邺都,重新夺回他们镇人的权势地位。
但是由于西兖州刺史邢子才过于警觉,使得他们最理想的谋划落空,不得已才要寻找更多助力,盼望着西朝能如旧年邙山之战接应高仲密一般来助阵他们。
侯景站在原地,听着诸将议论声,神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心内也是并不轻松。
对于诸将惋惜不已没能夺下西兖州一事,侯景虽然也颇感可惜,但倒还不至于痛心疾首。
所谓兵进东郡、白马渡河、入控邺都等计划,只是他用来激励众将所画出的一个大饼,但事实上能做到的可能微乎其微。邺都朝廷看似只是一个傀儡政权,但其内部人事同样复杂至极,否则高王大不必远避于晋阳而以军控政。
就连高王都不能牢牢控制住邺都局势,侯景久镇河南而鲜少在朝,对此自然也是乏甚信心。
就拿西兖州刺史邢子才来说,其人本就属于河北世族一员,却不像此间诸将一般愿意应从自己,即便是他能侥幸成功进入邺都,类似的反抗必然也是少不了,更不要说还有如狼似虎的晋阳大军。
所以对侯景而言,最理想的状态自然是能够稳定住他当下在河南所拥有的权势,给国中那些各怀异志的军头们做出表率,给他们营造一个拥兵自重的机会,等着焦头烂额的世子高澄自乱阵脚、最好是能不战自溃,那才是他兵入河北,一如高王韩陵之战般一战而克定大势的好时机。
“咳……”
随着侯景一声轻咳,诸将也都连忙停止了议论,他回望众人一眼,觉得还是不宜让他们对西朝怀有太高的期待,于是便冷笑道:“西人既穷且凶,贪而忘命,旧者邙山一战死伤巨万,几乎兵尽国亡。
之前又有穷凶之徒蹿入晋阳,袭扰作乱,足见贪暴。今我举河南之地诱之,黑獭必定贪令智昏、急欲收纳,他久处高王势下,逢此良机能不力争?但即便西人来争,也是不可松懈,只需由之挑斗河北人马,我部绝对不可推以心腹、并力与战!”
众人听到这话后,也都纷纷点头应是。于此同时,远处一支斥候队伍也将西朝使者接应过来,侯景连忙上前,将使者礼迎入中军大帐中,未及坐定,便有些急不可耐的发问道:“请问朝使,宇文丞相对我奉呈的这一份大礼喜爱与否?”
双方为敌多年,侯景又是凶名卓着,那使者入此也是略显拘谨,且先敷衍两句,然后才就席将皇帝赐给侯景的封授诏书宣读出来。
帐内其他将领们听到主公得授西朝官爵,有些不知深意的已经面露喜色,但侯景在听完之后,却是怒气上涌,直将佩刀抽出,斩落书案一角并怒声道:“西人全无度量、实在不堪大谋,怪不得苦困关西狭贫之地!”
他当然不是诚心向西魏投降,只不过是需要接西魏的态度来向国中示威,让晋阳方面权衡斟酌、投鼠忌器。但今西魏只给他几个虚衔打发了,这待遇就连旧年的高仲密都有不及,实在是让他愤懑不已。
但是好在他的媚眼并不只抛向一处,派往南朝的使者与关西使者是一同出发,而且因为南梁近年与东魏多有修好的缘故,南下使者路途要比西去的顺利得多,尽管路程更长,但反馈却是几乎同时抵达。
不同于西朝的敷衍,南朝萧衍给予的封授就要有诚意的多:以侯景为大将军、封爵河南王,都督河南、北诸军事并大行台。
“怪不得诸将势败都要乞食于江表,萧家老翁临事决策的确要较黑獭等短视镇兵雄气得多!”
新晋河南王侯景在接到南梁的封授之后,也是不由得笑逐颜开,着令以上宾之礼优待南梁使者却将西朝使者给拘押起来。
与此同时,他便又勒令部伍向南面转移。由于西兖州没有攻夺下来,很难沿河布防。而且他也不信宇文黑獭真的对河南地全无兴趣,以待西面大军东出,河阳驻守人马必也南来交战。
他今向南去给双方腾出战场,可以坐望下一场邙山之战,还能就近接受来自南朝的人事援助,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