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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1 / 2)

两岁的儿童可以用小勺扌汇玉米面糊糊了,刘淑芳使每天早早的起床为翁大元熬一铝盆玉米面糊糊。在屋地上铺一块毡垫,让翁大元坐上去;在他的右脚腕上捆一根绳子,一头捆在八仙桌的桌腿上,防止他爬到放水缸、菜缸和铁锅、刀铲等危险物品的地方去。在他身边,便放了那盆玉米糊糊,勺子c在盆中央,给儿童一个明显的提示。然后,把屋门一锁,翁上元与刘淑芳双双出工而去。


最初的两天,翁大元啼哭不止,盆里的玉米糊糊也不曾动一动。收工回来,刘淑芳看到翁大元睡在毡垫上,小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她把孩子抱进怀里,把茹头塞进儿童的嘴里;儿童看茹头如看异物,并不去吮一吮。刘淑芳的泪下来了。


“淑芳,不行你就别出工了,孩子又没得罪咱。”翁上元说。


含泪的淑芳摇摇头。


两天过后,两岁的儿童翁大元被独自挂在屋里,却不再啼哭。他感到饿的时候,会从毡垫上爬起来,扌汇盆里的糊糊吃。一勺、两勺、三勺……他吃得很香甜。勺里的糊糊撒在地上,蚂蚁一只一只地爬过来。他惊异极了,停住了扌汇食的动作,定定地盯着看。蚂蚁爬了一层。他用手指试探着摁一只蚂蚁,发现摁一下,那蚂蚁便不动了,手指也没有疼痛的感觉。翁大元咯咯地笑起来,便一只又一只地摁那蚂蚁,那一群黑色的蚂蚁就都不动了。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翁上元和刘淑芳收工回来,看到翁大元很老实地坐在毡垫上,盯着那群不动的蚂蚁。


“这孩子,胆真大,敢摁死蚂蚁。”刘淑芳说。


“他不是胆大,是稀罕。”翁上元说。


第二天,翁大元又开始了与蚂蚁的游戏。他似乎看出了蚂蚁为何而来,便一小勺一小勺地把糊糊撒在地上。蚂蚁便一群一群地爬过来,围着糊糊游走。他咯咯地笑看,开始一只一只地收拾它们。他今天摁的动作很快,几群蚂蚁很快就都不动了,他开始看着死蚂蚁发呆。他感到饿了,想吃糊糊;但糊糊都被他撒在地上了,而地上的糊糊上都爬满了不动的蚂蚁,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哭起来。哭了一会儿,见门外仍没有人的动静,就不哭了,用手抓起地上的糊糊往嘴里送。当然,送入嘴巴的,还有那些死蚂蚁。


正巧,刘淑芳中途回来,看到了翁大元吃蚂蚁的一幕;她吓坏了,去找翁上元。翁上元听了,竟笑起来,“吃几个蚂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蚂蚁是治风湿病的,他整天坐在地上,正感y湿,吃蚂蚁说不定正是老天的旨意。”


“那他一年得吃多少蚂蚁啊,再吃出异相来。”刘淑芳担心地说。


“也是。”翁上元也有些担忧,“要不,就把他放在炕上?”


“要放炕上,起先不就放了;放在炕上,屎n巴巴的,再从炕上栽下来,摔个好歹,咱当什么养他啊。”刘淑芳嗓音发涩,泪流下来。


翁上元蹲在地上想主意,翁大元吃蚂蚁的影像总是在他眼前闪回。突然,他一拍脑门,倏地站起来,“淑芳,有主意了。”


那个主意就是让淑芳每天多熬点粥,在翁大元爬不到的边界上,事先撒上一围粥;蚂蚁要咂完这圈粥,再爬到翁大元的粥阵中去,大人也就收工了。


“那咱们就要费些粮食了。”刘淑芳说。


“咱们吃得稀一些,什么也就都有了。”翁上元安慰到。


如此这般,喝稀粥,干重体力活的两口子,跟他们亲爱的崽子翁大元玩了一年“粥阵”;待到三岁上,翁大元已会说话,会走动,两口子便带着他出工,挣那决定农家人命脉的工分了。


农谚云:分儿分儿(工分),是命根。



刘淑芳背着翁大元出工,是队里的一件新鲜事;刚到地头就引起了社员们的议论:


“刘淑芳也真豁出去了,刚头胎的一个大小子,就在野地里抢,非抡出毛病来不可。”


“就是,是孩子的命重要还是工分重要,两口子也不会算算帐。”


“可不是。但掉个个儿想想,也没办法,翁上元一结婚就分家另过,盖房子生孩子,根子浅又样样调费,不挣几个工分,你让他靠啥。”


“咳,真是不容易,咱庄稼人的命苦啊!”


翁上元的三叔翁息元刚当上生产队的队长,见侄媳妇背着孩子出工来了,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就变了脸——


“淑芳,出工带孩子,你是干活儿啊,还是哄孩子?”


“我两不误。”刘淑芳笑着说。


“那不是简单的事儿,一个带腿儿的孩子跟着,横竖得分神。”


“那你叫我咋办?”刘淑芳问。


“得扣你点儿工分,也让大伙儿服个气。”翁息元说。


众人叽喳成一片,“刘淑芳本来就够不容易的了,还扣工分,是不是有点不仁义?”


“你们都是黄鼠狼哭死j——假慈悲,等刘淑芳把工分挣到手了,你们该有意见了,不如一开始就把你们的嘴堵上,让她干得也踏实。”翁息元说,“淑芳,这么着吧,一个妇女劳力一天挣七分五,那个五厘就给你免了,你有意见不?”


刘淑芳看了一眼翁上元,翁上元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什么表情,刘淑芳便说:“能有啥意见,图队里和大伙给个照应。”


春天翻地,风冷沙土多,刘淑芳就用秫秸在地头上给翁大元搭了一个临时窝棚,让他“窝”在里边。一个天性好动的孩子怎能“窝”得下呢?就从窝棚里跑出来。一跑出来,便听到母亲一声呵斥:“快钻回去,不然就打折你的腿。”儿童的心激灵一下,吓得又钻回去。但还是“窝”不住,就又跑出来,任凭大人怎么呵斥,也不想钻回去。母亲生气地跑过来,狠狠地在p股上掴了几巴掌,又把儿童掼进窝棚里去。儿童哇哇地哭着,惹得干活儿的人们心里烦。


刘淑芳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不仅烦,还心疼,翻地的镐子就有些不听使唤,一镐招下去,竟招在脚尖上;疼啊!她一声不吭,让疼痛无声地钻进心里去。


那边的儿童已不再哭泣,久久不见了动静。刘淑芳醒悟到什么,飞快地奔过去。儿童合上双眼,像睡着了。


“不许睡觉!”一声低呵,儿童又激凌一下坐起来。


山里人的生活经验,儿童哭困了,睡在凉地上,中了邪风,非聋即哑。刘淑芳怎能让宝贝儿子哭着睡觉去呢?


“不许睡啊,大元,”刘淑芳哄劝着,“你要是听话,晚上娘给你做热馒头吃。”


“没有热馒头。”儿童嘟囔着。


“有。”


“没有。”


热馒头的许诺,从来没有兑现过,所以,在儿童那里已失去了效力。


为了不让孩子睡去,刘淑芳翻过一截地后便叫一声孩子,孩子应承了,她才放心地翻下一截地。后来,孩子竟不应承了,刘淑芳的心就扑通扑通跳起来,飞快地奔到窝棚跟前去。伸进头一看,儿童依然坐着,两只小眼儿乌溜溜地瞪着她——


“坏小子,你可吓死娘了!”


儿童咯咯笑起来,他从自己的恶作剧中发现了乐趣。


……


夏天好过。夏天山风清凉,不耽心中暑;鸟雀呢喃得勤快,虫草也生得纷繁,在儿童面前是满目的新奇,儿童的笑声要多过他的哭声。秋天也欢快。山里秋天的果子品类繁多,青、红、橙、紫,酸、甜、爽、脆,应有尽有。儿童身边放满了大人们给他采来的果实。他吃不动了,就用果实玩他自己的游戏。比如他用酸枣打螳螂——


螳嘟离他有两尺远,趴在一片肥阔的谷叶上,他用第一颗酸枣投过去,落在谷叶前的隙地上,就用第二颗。第二颗越过谷叶落在后边的隙地上,就用第三颗。第三颗打在了螳螂趴伏的谷叶梢上,螳螂倏地跳走了。他觉得不好玩,他要把酸枣投到螳螂的身上,便重新找到螳螂的身影,一颗接一颗地投弹。酸枣终于击中螳螂,螳螂翻身落在地上。待螳螂欲重振羽翼的当口,儿童轻轻地猫上来,把螳螂抓在手上了。他捏着螳螂的两条长腿,欢快地笑着,逗惹它。螳螂的两只钳子,一开一合,开开合合,捕捉儿童的手指,儿童机灵地躲闪着,看它徒劳的努力。儿童笑啊笑,他已经感觉到了人的机智。


突然螳螂的钳子钳住了儿童的手指,儿童本能地松开手,但螳螂并不借机逃跑,依然紧紧地钳着。儿童甩起手臂,试图把螳螂甩掉;可越甩螳螂夹得越紧,疼痛已让儿童不能承受了——


“娘,娘,螳螂夹你的儿子了。”儿童喊。


大人没有听到,儿童急得哭起来。


“娘,娘,螳螂夹你的儿子了,再不来,你就没儿子了。”


大人终于听到了,帮他把螳螂捏死了。儿童的小小手指上,深深的咬痕中,滴出殷红的血。刘淑芳心疼不已,用嘴吮着儿子手指上的血——


“我的儿呀,娘的小可怜啊!”


儿童竟偷偷笑起来。


待大人走后,儿童看着地上螳螂碎裂的肢体,“干嘛咬我呢,不咬我,你会死么?”儿童感到很婉惜。



再过几天,就要年终决算了,刘淑芳心里充满了喜悦。


她带着孩子出工,终于把这一年熬过来了,而且工分挣了不少,年终会有不小的结余,可以买下一些余粮,明年吃得好一些。这的确是值得喜悦的事。


但喜悦的脚步不免飘浮,在一天收工回家的路上,刘淑芳踩在了一块有一层薄冰的石头上,摔了一跤。这一跤,刘淑芳并未伤着什么地方,但孩子的腿,却被她一p股坐折了。


到了三十里外公社卫生院,好歹是把骨头接上了,打了厚厚的石膏,背回来静养。为了让儿童养好骨头,吃食上的营养要跟得上,便买回来一些翁大元从未吃过的细粮与补品。自然,翁大元终于吃上热馒头了。  翁上元与刘淑芳决算出来的血汗钱也就抖落光了。


刘淑芳窝在土炕上,一天天不说话。


翁上元劝道:“淑芳,想开点,别憋坏了身子。”


刘淑芳哽咽着,“上元,都怨我,一年的活白干了。”


翁上元的眼圈也红了,“淑芳,没白干,横竖这是咱的命,你想,你要是不带大元出工,也说不定大元会摔折了腿,也得花上一笔钱。”


“哪里的话呀,你是憋昏了。”刘淑芳换了个姿式又窝下了。


“不,命定的事,你改变不了,这我信。”翁上元接着说:“咱们这就算幸运了,咱俩挣下了几个钱,给孩子瞧腿之后没欠债;要不,就非欠债不可了。”


刘淑芳一下子坐起来,一把抱住了絮絮叨叨的翁上元,喊了一声“上元”便大哭起来。


翁上元起初还劝:“淑芳,别哭,别哭。”劝着劝着自己的心里也酸涩难奈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下来,张一张嘴巴,竟也哇地哭出声来。


第三章



翁大元的腿很快就好了,刘淑芳仍然可以带着他出工。有时看着天真稚拙的孩子,刘淑芳心里说:“从小就受罪的人儿,你可出生干什么?”


但她刘淑芳也出生了,不知不觉长大,莫名其妙地嫁给翁上元,可怜巴巴地过着不舒心的日子,辛辛苦苦地拉扯个孩子……日子能混到哪儿去呢?她想不出什么来。她只想到,不管是好是赖,是吃干还是喝稀,横竖得干活儿,干活儿挣粮食,吃了粮食还得去干活儿,人就活在这么一个圈子里。


都进五月了,还没有下过一场雨,玉米苗子出得不齐,人们不禁凄惶起来。


翁上元心里更凄惶。出不齐苗的土地,能打几颗粮食呢?他一家子没有余粮,一年到头跟着粮秋走,打不下粮食,挨饿的第一家,便是他翁上元一家。


他找到三叔翁息元,“三叔,苗子出得不齐。”


“知道,旱嘛。”翁息元心情也不舒展。


“咋办呢,不能坐等老天下雨啊。”翁上元焦急地说。


“你说咋办?你有让老天下雨的点子?”翁息元瞥了翁上元一眼。


“栽,挑水栽。”


“那得挑多少水?”


“不管挑多少水,横竖就这么一条活路啊。”


翁息元沉吟片刻,“嗯,也只有这么办了。”


村里的所有劳力就都去挑水栽苗子。


这是个苦活啊!山区的地都在坡梁之上,要翻山越岭。素日里轻身出工,如果精气神弱一些,都会大喘不止,更何况挑满满两桶水。那也得干啊,保苗就是保命啊!翁上元是认识最坚定的一个。他起得最早,睡得最迟。白天挑水挑疲了,他在土炕上趴一会儿,翻起身来,披星戴月接着挑。


翁息元拦着他,“上元,你出夜工,怎么给你记分呢?”


“三叔,还想什么记分不记分呢,多保几棵苗子是几棵苗子哩。”


他对淑芳说:“这阵子多做干的吃,不在乎省那几粒粮食,吃得足实些,多几分体力,多挑几趟水。”


他的肩膀挑肿了,扁担不能从膀子上卸下来,一卸下来,再上肩时就疼痛难忍。用肩太狠了,肩上的皮磨破了,扁担上肩不上肩都疼;他就用盐水杀,让疼痛走上极端,直至麻木。


刘淑芳心疼他,说:“悠着点儿吧,上元,天塌了有大家呢。”


“不,淑芳,谁不比咱家底厚呢?养苗就等于养你呢。”


……


天太旱了,栽上的苗子,只活了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死了。


大家伙都累得没心气了,干脆也就不挑了。


翁上元苦苦劝大家,大家都不捡他的茬儿,“上元,歇了吧,你能拗得过天。”


“拗得过。你们要不愿意挑,我挑,我就不相信,一条扁担能把人压死。”翁上元扯着嗓子说。


大家就干脆不吱声了。


众人在坡梁上躺倒了身子,看着翁上元走下山去。


翁上元挑着一担水,吃力地往坡上爬。大家伙看着他,看着那么崎岖陡峭的山路上,挪动着蚂蚁般的一个翁上元,感到很滑稽,很可笑,大家不由得笑起来。但笑着笑着,一个人的眼里流下泪来,大家伙儿的眼泪就都流下来了。


空气里一团y郁与忧伤。


翁上元到了跟前,开始栽一棵苗子。一桶水浇下去,哧溜一下子,水渗得没影儿了,地皮上冒起一股白烟儿。


翁息元上前拦住他,“上元,别栽了,纯粹是劳而无功!”


翁上元嘴角上的一丝微笑就霎地凝固了。他拎起另一桶水,兜头盖脸就淋到翁息元身上了。


翁息元抹了一把糊住眼的泥水,“你淋我有啥用,你淋我出气要是能淋出雨来,你就白儿黑介地淋,让你淋个够。”


翁上元象塌了腰的狗,一下子蹲在地上不吭声了。


翁息元递给他一支卷好了的叶子烟,他狠命地抽起来。烟抽完了,他站起身来,拎起两只水桶就甩下山涧里了。


两只水桶在山石上碰撞着,咚当,咚当……


众人都站起来。


响声停了,众人就又都坐下了。周遭一片死寂。


翁息元装模做样地朝山d里看了两眼——


“得,得,又十块钱没(尸求)的了。”


那时的水桶便宜,五块钱一个。



雨一直没有下来,庄稼的叶子耷拉着,收成大减已成定局。


翁上元和刘淑芳开始合计自己的日子。


米缸里有限的一点粮食,留给未成年的翁大元,两个大人寻找些替代品。


首先想到的是一种叫羊角树的灌木,这种灌木的叶子可以吃,历来在灾害年景都是上好的食品,活人多矣。


翁上元出工,让刘淑芳带着翁大元去持羊角叶。


刘淑芳也真是能干,不到半天就捋回来一大麻袋树叶。


她架起大锅烧沸水焯那叶子,悼过了,用水桶装了到井上去,用凉水投。投了一过,又一过……直到洗树叶的水没了颜色。把树叶放到嘴上嚼一嚼,虽满口苦味,但反复咀嚼之后,可以品出淡淡的甜味,这就算“投”好了。


把树叶挑回来,放入大缸里,用盐水渍上,上面压上大大的渍菜石。渍上个把星期,便可以食用了。食用时,烧好了辣椒油,把树叶调拌得均匀,放入饭盆端到饭桌上去,人开始食用。


翁上元大口地吞食羊角叶子,把肚子塞得满满的,便有了一种被夸张了的饱的感觉。吃饱了树叶,舀了一瓢凉水灌下去,心里便有了几分惬意。


“老天倒底还是可以活人哩。”他心里说。


树叶吃食几顿尚不显形,吃过几天之后,身心便显得不受用起来。其症状,刚吃下的时候,有温饱感;撒过几泡n之后,肚子就瘪了,一种隐隐的饥饿感便乘虚而入。白日感到身子无力,但还可坚持;待到长夜漫漫,饿肠翻滚,便很是难挨了。所以,每晚,翁上元吃下树叶之后,便早早地躺到土炕上去,减缓消化的活力。


翁大元吃了玉米粥后,有了无限活力;当大人们躺下了,他仍没有睡意,在土炕上翻滚戏玩,搅得大人心烦。


“烦。”翁上元说。


“烦。”刘淑芳也说。


“大元,别折腾了,睡觉,你爹明天还要出工。”刘淑芳好声地劝。


没有劝住,仍是翻滚腾挪、嬉笑音长。


“啪”地一声,翁上元的重巴掌就掴在了嫩嫩的小p股上,儿童一阵沉默,之后便哇哇地哭起来。


刘淑芳把儿子揽进怀里,轻轻地拍抚着。


儿童终于没了声息。以为是睡着了,移近来一看,儿童的两只小眼儿圆圆地睁着,盯着黝黑房梁,幽幽的似夜鼠。


“孩子招谁惹谁了,咳!”刘淑芳轻轻喟叹着。


身边的翁上元也翻了一个身。咳,也是一声叹。


……


再到吃饭的时候,刘淑芳说:“上元,你也吃几口粮食吧。”所谓吃几口粮食,就是喝几口玉米面子粥。


“不吃。”翁上元跟谁赌气似地说。


“吃吧,粮食吃完了,找人去借点儿。”刘淑芳说。


“找谁去借?”翁上元问。


刘淑芳知道三叔翁息元那儿这几年存了不少余粮,但她不敢往下说,便不吱声了。就依着翁上元的犟脾气,让他吃他的树叶。吃完树叶,翁上元上炕了——


“咳,真是应了老辈子的俗话:穷忍着,富耐着,睡不着瞎眯着。”翁上元调侃着:“瞎眯着吧。”


“瞎眯着。”刘淑芳应承着。


半夜,刘淑芳翻了一个身,耳朵似乎听到了老鼠啮啃的声音。她睁开眼,啮啃之声更加清晰,就在土炕之下,不远的地方。她捅了一下翁上元,发现翁上元的被窝是空的,不禁喊了一声:“上元。”没人应声,刘淑芳心慌起来,支起身子,点上了煤油灯。


在昏黄的灯光下,她看到了地上一个惨白的身影——


那正是翁上元。


他精赤着身子,半蹲在老腌菜缸跟前。老腌菜缸里腌的是咸萝卜,是农家吃粥时的咸菜。此时的翁上元,正贪婪地啃食着一只咸萝卜。他朝刘淑芳毗一毗牙,他其实是朝刘淑芳笑了一笑,但昏黄的灯晕下,牙齿的白光,酷如鲁之呲牙。刘淑芳心里咯噔一下。定睛一看,翁上元的腰背瘦了许多,但仍显得精壮有力;他的皮肤很白,灯光下,泛着惨白的光泽。小腹间一片黑黑的体毛,森森然直刺眼目;他的男g软沓沓地垂着,虽疲惫却也硕大有分量。看着刘淑芳注视的眼光,他并不去遮掩,只是专注地啮啃那只咸萝卜。吭哧,吭哧,他咬噬着刘淑芳的心——


“在日子面前,有这么精壮玩艺儿的汉子,怎竟也这么无能为力呢?”刘淑芳很困惑,心里生出一股悲哀。 萝卜啃完了,翁上元咕嘟咕嘟地喝下一大瓢凉水,长出了一口气,他惬意极了。


翁上元上了炕,捏了刘淑芳乃子一把:


“咱干一次。”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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