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是一朝一夕,便已隔世。
她认不出自己现在的位置,刻意沿树荫里走,自觉残絮败叶,没有勇气迎向橘色的夕阳。走出金盛前的林荫道,望见人民公园草坪的一角,才知道是在上海路附近。
上海路人很多,淹没在其中很容易。她本就只是一颗沙砾而已,只是几乎被挫骨扬灰。走到中山路上,找到车站,她坐在候车亭的长椅上目视一部部挤满下班人潮的公汽于面前驶过,脑子里不停重复他说的那些话,对她做的那些事,他的语气和当时的表情。象永不断电的幻灯机一般不停顿地,把大脑当投影幕墙,一个画面、又一个画面,无间断地残酷重现。
他站在另一角,投眼在她魂魄飘忽,呆滞的躯壳上。
秦昊洗了澡出来就发现她不见了,大门开敞着。断定她走不远,一路寻找直至在上海路发现她凄惶无助的背影,游魂一样伶仃可怜。饶是他把心硬了又硬,也化作一滩水。他知道做了那种天怒人忿的事,任谁也不能原谅。没所谓,他有的是办法把她绑在身边。只是,死丫头,你子这么烈,不是苦了自个吗
见她终于上了回学校的车,他没犹豫也往人堆里挤。上去后找不到散票,随意扔了张,再寻找,她被淹没在簇簇人头里,直到公交摇摇晃晃到了东大附近,车里人渐稀疏才又重新看到她。
他突地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下一秒意识到很是无谓,又有些失落。她一直目视窗外,痴痴地,不暇他顾。他情愿看她握着刀杀气凛凛,也不愿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虽然心底有个细小的声音提醒他:你做错了,做了一件足以否定一生的错事。可是他竭力无视那个声音的存在。他情愿相信她的失魂落魄源自威胁到方存正,任由酸怅而痛的感觉满溢心。
回到宿舍时,几乎所有人都在。何心眉见了她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陈婉,你昨天不回来,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今天逃了一天的课,我们的电话打爆了你也不接还是宁小雅帮你请的假,说你发烧去医院打点滴去了。究竟怎么回事再不回来我们真想去报警了。
陈婉无力应酬,强笑说:是吗我看看。电话没电了。
怎么回事跟鬼似的,出什么事了你舅舅又被抓了宁小雅别扯我袖子。
没事。只是不舒服。你们去打饭
她们应了声,宁小雅问:帮你也顺便打了吧。
陈婉摇头,躺回自己下铺,你们去吧,我不饿。说着拉上帘子。想起电话又万分不情愿地下来找充电器。
我帮你吧,说话的是蔡蕴洁,陈婉一愣,她已经接过电话帮她上电源,又说:看你的样子快晕过去了。要不要含几颗糖记得小时候我贫血,你总是偷家里的糖给我。
陈婉扯扯嘴角,牵强地笑笑说:不用了,谢谢你。睡一觉就好。小时候的事,我都忘的差不多了。
蔡蕴洁听她说忘得差不多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了僵,然后说:那你睡,我也去打饭了。
陈婉待宿舍人走空了之后,拿起充着电的手机。未接电话几十个,多数是宿舍和何心眉的号码,看见蒋小薇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恨意再次汹涌。她删除掉那个刺眼的号码后又拨出方存正的,愣愣看了许久又把数字一个个按掉。
别想着那些有的没的,也别挑弄他来和我叫板儿,平白害了人家
她咬紧下嘴唇,抵御心底怒吼的咆哮的砸碎一切的疯狂愤恨与绝望,直至尝到嘴里血腥的味道。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懦弱与无能,第一次知道自己贱如草芥。
她再次拨出方存正的号码时,电话响起来,陌生的号码。到宿舍了电话开机了吃点东西好好睡
她听到一声吼叫,像是动物绝望的咆哮,像是出自她的声音,然后手机被摔上墙壁,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犹如她的心,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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