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杜松子酒递给他,他g杯祝我身体健康,庄严地点点头,把酒杯朝肩后一扔,杯子沿着地板滚动。他居然很地站了起来,吓了我一跳。他用拇指指向天花板,四指握拳,用牙齿和舌头发出一阵尖利的哨声。
“滚蛋,”他说,“我也是有朋友的人。”他看着墙上的电话,然后狡黠地瞟我一眼。“有好几个可以对付你的。”他冷笑着说。我没说话。“不信,嗯?”他吼道,突然大发脾气。我摇摇头。
他走向电话,把话筒摘下挂钩,拨了五个数字。我盯着他。一——三——五——七——二。
拨这个号码耗尽了他目前仅有的力气,他任由话筒掉下来撞在墙上。然后他在旁边坐下,把话筒凑近耳朵对着墙壁大吼:“我要跟医生讲话。”我默默听着。
“文斯! 医生!”他大吼道,接着猛摇话筒,然后用力扔掉。他把两手放在地上,开始绕着圈子爬。他看到我时,一脸的诧异和不快。之后他摇摇晃晃地又站起来,伸出手说:“给我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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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3(4)
我把摔在地上的杯子捡起来,倒上杜松子酒。他像个醉醺醺的贵妇,很有尊严地接过去,挺气派地一饮而尽,然后安安静静地走回沙发躺下,把杯子放在脑后当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把话筒放回挂钩,探头看了一眼厨房,然后仔细搜了搜那个男人的身上,从他的口袋里掏出几把钥匙,其中一把是万能钥匙。通往走廊的门装的是弹簧锁,我在上面动了点儿手脚,以便待会儿还能进来。从走廊楼梯上二楼时,我停下来拿了个信封写下“文斯医生,13572”,也许这是个线索。
我继续往上走,屋里悄然无声。
《小妹妹》4(1)
我用经理那把精巧的万能钥匙开启二一四号房的门锁时,没发出任何声响。我把门推开,里面有人。一个胖子很大、很结实的男人正弯着腰整理床上的一只行李箱,他背对着门。衬衫、短袜和内衣摊在床罩上,他一边悠闲仔细地把它们叠起收好,一边吹着单调的口哨。
门链咔嚓一声,他立刻挺直身体,一只手飞快地往枕头底下摸去。
“打扰了,抱歉,”我说,“经理告诉我这房间没人住。”
他的脑袋光光的,像一颗葡萄,身穿一条深灰s的法兰绒长裤,蓝衬衫上有两条透明的塑料吊裤带。他的手从枕头下抽出,举到头上,又放下来。然后他转过身,现在能看到他的头发了。
那是一头棕s的假发,但看起来跟真头发一样自然平滑,没有分发线。他假发下的两只眼睛看着我。
“你应该敲敲门的。”他说。
他的声音浑浊,宽阔的脸上带着戒意,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有这必要吗?经理说了这房间没人。”
他点点头,满意了,眼神也平静下来。
我没等他邀请便走进去。一本翻开的s情杂志面朝下放床上的行李箱旁边,绿s玻璃烟灰缸里的雪茄还在冒着烟。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就整个旅馆来说,它算g净的。
“他一定是以为你已经搬走了。”我说,想表现出我的善意和我解读真相的一点小聪明。
“过半小时就走了。”那人说。
“你不介意我四下看看吧?”
他太高兴,但还是笑了笑。“刚来城里,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问?”
“初来乍到,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问?”
“喜欢这旅馆和周围的环境吗?”
“不是很喜欢,”我说,“不过这房间看起来倒还不错。”
他咧嘴笑笑,露出的一颗烤瓷的假牙,很明显地比其他牙齿亮白得多。“你找房子找了多久了?”
“刚开始,”我说,“问这些问题g吗?”
“我看着你觉得很好笑,”那人答道,但并没有笑,“这里的人都不看房间的,大家都是没看就抢着要的。这鬼地方到处都挤满了人,现在我只要告诉人家这儿有空房,马上就能到手十块钱。”
“实在太糟糕了,”我说,“有个叫奥林·奎斯特的人跟我提到这个房间,这十块钱是没你的份了。”
“哦?”眼睛眨都没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我就像是在跟乌龟说话一样。
“识趣点,别惹我,”那人说,“惹我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他拿起绿s玻璃烟灰缸里的雪茄,喷出烟雾,灰s的眼睛隔着烟雾冷冷地看着我。我掏出一根香烟,用它搓了搓下巴。
“惹你会有什么下场?”我问他,“你让他帮你拿着假发?”
“不准提我的假发。”他恶狠狠地说。
“真对不起。”我说。
“外头的告示牌上写了‘客满’,”那人说,“你到底为什么会跑到这儿来找房间?”
“你没听清楚我说的那个名字吗?”我说,“奥林·奎斯特。”我把名字拼给他听,但他还是很不高兴。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他豁地转身,把一叠手帕放进行李箱。我稍稍移向他。他扭过头时,脸上挂着应该说是戒备的表情。不过其实一开始那张脸就是那样。
“你的朋友?”他漫不经心地问。
“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我说。
“那是个安静的家伙,”他满不在乎地说,“我以前常跟他一块儿消磨时间。在西加州公司做事,对吗?”
“以前是。”我说。
“哦,他辞了?”
“被解雇的。”
我们继续互相瞪着,但都没什么结果。我们这辈子都在g这个,不会再期待有奇迹发生。
那人把雪茄放回嘴里,坐在床上打开着的行李箱旁边。我瞄瞄那箱子里,看到一条皱巴巴的内k下露出一把自动手枪的枪柄。
《小妹妹》4(2)
“奎斯特已经搬走十天了,”那人沉吟道,“可他还以为这房间是空的,嗯?”
“登记簿上说是空的。”我说。
他哼了一声。“楼下那个醉鬼八成一个月都没看过登记簿了。呃——等等。”他的眼神又锐利起来,一只手不经意地移到打开着的行李箱上,然后在手枪旁边摸索了一下。等手移开时,已经看不到枪了。
“我整个早上都有点恍恍惚惚的,要不我早该猜到,”他说,“你是侦探。”
“好吧,就算我是。”
“有何贵g?”
“没什么贵g,只是纳闷你为什么住这房间。”
“我是从对面的二一五号房搬过来的,这间房间比较好。就这么简单,满意了吧?”
“不错。”我说,同时看着他那只手。只要他愿意,那只随时都可以拿起那把枪。
“什么样的侦探?警察局的?给我看看证件。”
我什么也没说。
“我不信你没带证件。”
“如果拿给你看,你这种人一定会说那是假的。看来你就是希克斯。”
他看起来很惊讶。
“希克斯,”我说;“登记簿里有,二一五号房。你刚才跟我说你从二一五号房搬过来的。”我四下张望。“如果这儿有个黑板的话,我可以写给你看。”
“严格说来,我们没必要相互嚷嚷,”他说,“当然我就是希克斯,很高兴认识你。你的名字是——?”
他伸出手来。我跟他握手,不过我让他觉得我在期待着这一刻来临。
“我叫马洛,”我说,“菲利普·马洛。”
“你知道吗,”希克斯礼貌地说,“你是个他妈的大骗子。”
我冲着他笑。
“你嬉皮笑脸地对我可行不通,老弟。你有何贵g?”
我抽出钱包,递一张名片给他。他若有所思地看看,用名片的轻轻敲着他的那颗烤瓷牙。
“他上哪儿了没讲,跟我。”他沉思道。
“你的语法,”我说,“好像跟你的假发一样奇怪。”
“知道好歹的话,就别再提我的假发!”他扯着嗓门叫。
“我又不会吃了它,”我说,“还没饿到那个地步。”
他朝我迈进一步,右肩垂了下来,一抹怒意把他的嘴角向下扯去。
“不要打我,我有保险。”我告诉他。
“妈的,又是一个神经病。”他耸耸肩,嘴角又拉回原位,“你到底想g什么?”
“我必须找到这个叫奥林·奎斯特的人。”我说。
“为什么?”
我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说:“不说也罢。我也很小心,所以才想搬出去。”
“也许你是不喜欢大麻的味道。”
“没错,”他的声音空d,“还有别的事情。奎斯特搬走原因也一样。洁身自爱。跟我一样。我想是有人恐吓过他。”
“原来如此,”我说,“所以他才没留下转信地址。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恐吓他?”
“你刚才提到大麻,不是吗?他那种人是会报警的,对吧?”
“在湾城?”我说,“他有必要这样做吗?总之谢谢你了,希克斯先生。你要出远门吗?”
“不远,”他说,“不,不算太远。不过也不近。”
“你是g什么勾当的?”我问他。
“勾当?”这话刺伤了他。
“是啊,你是靠哪门生意过活的?你的不义之财是怎么赚到手的?”
“你误会了,老兄,我是退休的验光师。”
“那你为什么会有一把点四五口径的手枪?”我指指行李箱。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臭着脸说,“这枪跟着我好多年了。”他低头再看看名片。“私家侦探,嗯?”他沉吟道,“你都接些什么样的活儿?”
“算得上正当的活儿都接。”我说。
他点点头。“‘算得上’这个词的定义很宽泛,‘正当’也一样。”
《小妹妹》4(3)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说得太对了,”我表示赞同,“我们找个安静的下午,好好讨论一下它们的定义吧。”我伸手把名片从他的指间抽出,放回我的口袋。“谢谢你拨冗指教。”我说。
我走出去,关上门,然后贴在门上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指望能听到什么。反正,我什么也没听到。我有个感觉,他似乎站在原地,正在朝门这边看。我沿着走廊向前走,故意发出很响的脚步声,然后楼梯口站住。
一辆车从屋前驶过。不知哪里有门关上的声音。我悄悄走回二一五号房,拿出万能钥匙打开走了进去。我静静地关上门、锁好,然后在里面等着。
《小妹妹》5
两分钟不到,乔治·希克斯先生就上路了。他出门几乎没有任何声响,要不是我一直在这里静候着,根本不会知道他已经悄悄出门了。我听到门把手转动时发出的轻微的金属声,还有缓慢的脚步声。接着有轻轻的关门声,脚步声渐渐远去。远处传来楼梯轻轻的咿呀声,然后便沉寂下来。我等着开前门的声音,但那声音没传来。我打开二一五号的房门出来,沿着走廊再走到楼梯口。下面传来一扇门被小心翼翼打开的声音。我俯身看到希克斯走进经理室,门在他的身后关上。我等着听到说话声。但是没有。
我耸耸肩,回到二一五号房。
看得出房里有人住。床头柜上有个小收音机,没整理过的床下摆着鞋子,破旧的绿s窗帘已经拉下,上头还挂了一件旧睡衣,以挡住刺眼的y光。
我把整个房间看过一遍,仿佛能找到什么信息,然后退回走廊,重新把门锁上。然后我又踏入二一四号房探寻,房门现在没锁。我很有耐x地仔细搜查了房间,找不到跟奥林·奎斯特有半点关系的东西。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估计不会找到什么,不过总得看看。
我走下楼,站在经理室的门外倾听,什么也没听到。我走进去,穿过房间把万能钥匙放回书桌上。莱斯特·克劳森侧身躺在沙发上,脸朝墙壁,一动不动。我搜查书桌,找到一本旧账簿,里头只登记了收到的房租及花费,其他什么也没有。我又瞄瞄住宿登记簿。很久没有登记了,不过只要看看沙发上躺着的那个人,就知道为什么了。奥林·奎斯特已经搬走,别的人住进了他的房间,房间登记的是希克斯的名字。在厨房数钱的小个子男人是典型的当地人,他携带刀枪的癖好,在爱达荷街上司空见惯。
我伸手拿起挂在书桌旁的湾城电话簿。我很清楚要查出登记为“医生”或者“文斯”,而且电话号码是一三五七二的人应该不难。我又从头翻阅一遍住宿登记簿,早就该这么做的。记有奥林·奎斯特的那页已经被撕掉了。好个谨慎的家伙,乔治·希克斯先生。非常谨慎。
我合上登记簿,再瞟一眼莱斯特·克劳森,房间里空气浑浊、杜松子酒恶心的甜味以及某种奇怪的感觉让我不由地皱起鼻子。我迈步走向门口,到了门边,我忽然想到,克劳森这样的醉鬼通常都鼾声如雷,应该是屏息喷气各种声音j替。可他半点动静也没有,一条棕s的军毯拉盖住他的肩膀和下半边脸。他看起来非常舒适,非常平和。我俯身看他,军毯和他的颈后之间有个不太自然的突起。我动了动它。莱斯特·克劳森的颈后c了一个正方形的黄s木柄,木柄的侧面印着“克拉姆瑟五金公司敬赠”,木柄的位置就在枕骨突起处的正下方。
这是一把冰锥的木柄。
我以三十五英里的时速离开了那里。到了城市边缘,我跳下汽车,我把自己关进公共电话亭里,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
“湾城警察局,有话请讲。”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说:“爱达荷街四四九号,经理室。他的名字是克劳森。”
“嗯?”那声音说,“要我们做什么?”
“不知道,”我说,“我也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的名字叫莱斯特·克劳森。听清楚了没有?”
“有什么大事吗?”沙哑的声音毫无警觉。
“法医会想知道的。”我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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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6
我开车回到好莱坞,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翻湾城的电话簿。我只十五分钟查到电话号码是一三五七二的人名叫文森特·拉加蒂,自称是神经外科专家,居住和办公都在怀俄明街。我的地图上来看这一带不能算是最高档的住宅区,但也不差。我把湾城电话簿锁进书桌,到楼下街角处的小杂货店叫了份三明治和咖啡,然后用公共电话打给文森特·拉加蒂医生。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费了一番口舌之后总算接通了他本人。他的声音颇不耐烦,说他很忙,正在为病人做检查。我知道的医生个个都忙。他会认识莱斯特·克劳森吗?他从没听说过为个人。我询问目的何在呢?
“克劳森先生今天早上想打电话给你,”我说,“只是他醉得话都说不清楚。”
“我不认识克劳森先生。”医生冷静的声音答道。他现在好像没那么着急了。
“其实也没什么,”我说;“只是想确认一下。有人在他的颈后c了一把冰锥。”
一阵短暂的沉默。拉加蒂医生的声音现在礼貌得可以说是在献殷勤:“这事报警了没有?”
“当然,”我说,“不过你大可不必费心——除非冰锥是你的。”
他假装没听到。“请问你是哪位?”他温和地询问。
“我姓希克斯,”我说,“乔治·希克斯。我刚从那儿搬出来。我可不想跟那种事情有什么牵连。克劳森打电话给你——当然,是在他死之前,这你知道——我想到你也许会有兴趣。”
“抱歉,希克斯先生,”拉加蒂医生说,“不过我不认识克劳森先生。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跟他有过任何接触,我记名字从来不会错的。”
“哦,那好,”我说,“你跟他是不可能再见面了,不过可能会有人会想知道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除非我忘了透露这个消息。”
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拉加蒂医生说:“对此我实在无话可说。”
我说:“我也一样。我可能会再打电话给你。但你别误会,拉加蒂医生,这可不是什么勒索。我只是个受到惊吓的小可怜,需要个朋友而已。我只是觉得医生——就跟牧师一样——”
“我会竭诚为你服务,”拉加蒂医生说,“欢迎光临。”
“谢谢你,医生,”我热切地说,“实在太谢谢你了。”
我挂上电话。如果文森特·拉加蒂医生没说假话的话,他现在应该会打电话到湾城警察局告诉他们这件事。如果他没报警,就表示他没有对我说实话。查清这点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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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7(1)
四点整,我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找到奥林没有,马洛先生?”
“还没有。你在哪儿?”
“噢,我在这附近的小杂货店——”
“直接上来吧,别弄得像玛塔·哈瑞 一样。”我说。
“你从来都不会对我客气点儿吗?”她厉声说。
我挂上电话,灌了一大口威士忌,以便勇敢地应付即将来临的面谈。我正喝着,听到她轻快的脚步声沿着走廊走来。我走过去打开门。
“从这儿走,别让人看见了。”我说。
她端庄地坐下,等着我开口。
“我只查到,”我告诉她,“爱达荷街那家破旅馆里兜售大麻烟。”
“哦,太可怕了。”她说。